数了两次,又说了话,“你的行李呢?”
我没言语。
原来我误会了:他是善意,因为他跟着说,“可恶的茶房,怎么不给你搬行李?”
我非说话不可了:“我没有行李。”
“呕?”
他确是吓了一跳,好像坐车不带行李是大逆不道似的。
“早知道,我那四只皮箱也可以不打行李票了!”
这回该轮着我了,“呕?”
我心里说,“幸而是如此,不然的话,把四只皮箱也搬进来,还有睡觉的地方啊?”
我对面的铺位也来了客人,他也没有行李,除了手中提着个扁皮夹。
“呕?”
马裤先生又出了声,“早知道你们都没行李,那口棺材也可以不另起票了!”
我决定了。
下次旅行一定带行李;真要陪着棺材睡一夜,谁受得了!
茶房从门前走过。
“茶房!拿毛巾把!”
“等等。”
茶房似乎下了抵抗的决心。
马裤先生把领带解开,摘下领子来,分别挂在铁钩上:所有的钩子都被占了,他的帽子,大衣,已占了两个。
车开了,他顿时想起买报,“茶房!”
茶房没有来。
我把我的报赠给他;我的耳鼓出的主意。
他爬上了上铺,在我的头上脱靴子,并且击打靴底上的土。
枕着个手提箱,用我的报纸盖上脸,车还没到永定门,他睡着了。
我心中安坦了许多。
到了丰台,车还没站住,上面出了声,“茶房!”
没等茶房答应,他又睡着了;大概这次是梦话。
过了丰台,茶房拿来两壶热茶。
我和对面的客人——一位四十来岁平平无奇的人,脸上的肉还可观——吃茶闲扯。
大概还没到廊房,上面又打了雷,“茶房!”
茶房来了,眉毛拧得好像要把谁吃了才痛快。
“干吗?
先——生——”
“拿茶!”
上面的雷声响亮。
“这不是两壶?”
茶房指着小桌说。
“上边另要一壶!”
“好吧!”
茶房退出去。
“茶房!”
茶房的眉毛拧得直往下落毛。
“不要茶,要一壶开水!”
“好啦!”
“茶房!”
我直怕茶房的眉毛脱净!
“拿毯子,拿枕头,打手巾把,拿——”似乎没想起拿什么好。
“先生,您等一等。
天津还上客人呢;过了天津我们一总收拾,也耽误不了您睡觉!”
茶房一气说完,扭头就走,好像永远不再想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