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带着豪气横扫大地，谷子地里剩下的谷茬儿已经泛黄，草地里的蚂蚱也在秋风的肃杀之气中变得动作迟缓，没有了活力。
田野里的桃树、杏树以及杨树叶子都染上了一道淡淡的橘黄，在秋风杂乱无章地吹剿下呼啦啦落了一地，家里养了牛羊的人家开始用竹头耙子抢收落叶，作为牛羊过冬吃的草料。
何远山就在这个时候回来了，他在这个既显萧条又荡着豪气的季节里，突然出现在了何家老宅的院子里。
何老太太正拿着一把高粱秆儿扎成的扫帚，低头扫着落在窗前台阶儿上的杨树叶子。
“妈，我回来了。”何文山向前探着脑袋，轻声叫道。
何老太太缓慢地抬起了头，她的背已经明显驼了，眼睛似乎也看不太真切了。
她一只手把扫帚拄在地上，另一只手抬起来遮在额头上方，挡住秋天正午时分明亮而稍有些刺眼的阳光。
“文山？文山是你吗？”何老太太不自觉地叫着三儿子的名字。她从站在院子里的这张老成的面孔上，并没有确信地认出何文山来（何文山走的时候还很年轻），可是她本能地察觉出眼前这个人就是何文山，尤其是从她听了二十多年的何文山浑厚的声音中，她断定他就是离家八年之久的儿子何文山。
“妈，是我，我回来了。”何文山走上前去，扶住老态龙钟的老母亲，仔细地辨认着她脸上一道道的皱纹。
何老太太也看清了这张走上前来的脸，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不假，这正是自己日思夜盼的儿子何文山。
“妈，你看我给你带儿媳妇儿回来了。”何文山一手扶住何老太太的胳膊，另一只手指着院子里的一个衣着时尚、面容姣好的女人说。这女人是何文山在外闯荡时结识的一个湖南妹子，两人已经相处多年，何文山这次回来，一是探望母亲，再就是要将此事禀名母亲，并在老家行成婚之礼。
何老太太努力睁大她那双因年老而有些迷离的眼睛，仔细地端详着眼前这个穿着打扮十分亮丽的女人。她的眼神虽然不济，脸上却流露出与当年初见方平时同样的神色，既欢喜又严肃，仿佛是在见到儿出媳妇抑制不住心中的高兴的同时，又保持着传统婆婆所常有的故做姿态。
何老太太用她那迷离的眼神把眼前的这个女人上下左右好好地打量一番，脸上逐渐显露出和悦的颜色，算是对准儿媳妇初次见面的一个中意的表态。
何文山领回来的这个女人叫刘慧芳，原本出身于湖南一个知识分子家庭，后来经亲戚介绍，在山西一家煤矿里做会计，八年前与到山西闯荡社会的何文山相识，互有好感，相交至今。
刘慧芳是跟九十年代的经典的写实主义电视剧《渴望》中女主人公同样的名字，尤其是她那种看上去既大气又不做作，既朴素又不失优雅的体态和装扮，一下子就摄住了何老太太的心。
她站在院子里，没有丝毫怯意地挺直着身子，何老太太迷离的眼神与她相遇时，她也并不躲避，而是以一种充满自信的眼神与这对视，仿佛在问“婆婆，你看怎么样，我还令你老人家满意吧”？这种自信大方与从容不迫，是久经人生风雨的何老太太从来都不曾见过的。
刘慧芳那白净的脸颊和明显经过修饰的高挑的眉梢，也让何老太太感到一种城里女人的孤芳自赏和盛气凌人。
何文山带回这么个因华丽而显得有些高贵，因高贵而又不免透着高傲之气的女人，他原本也吃不准刘慧芳能不能得到母亲的好感。看到母亲脸上露出了轻松愉悦的神情，说明她对自己先斩后奏领回来的媳妇儿并不反感，甚至还有些喜欢，何文山心里悬着的石头也总算是落了地。
要知道，按照十年前何文山刚离家出走时村里的观念，儿子要娶媳妇儿是要充分征求母亲的意见的，这样自作主张地就把一个女儿领回了家，是有失礼数、不成体统的，所以何老太太恰同默许的笑脸，也让何文山喜出望外，始料未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