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的冬天，何老太太生了一场重病，一方面是由于她年老体衰，抵抗力变弱了，而更重要的原因可能是由于他内心苦闷，心力交瘁所致。
她的病生得很怪，不是头疼脑热，也不是腰酸背痛，而是在何秀山夫妻俩找上门儿与何远山、方平夫妻俩吵了一架之后，她就一病不起了，在炕上整整躺了一个冬天。
三个月里，何老太太食不甘味，气喘吁吁，及到过了年，开了春，她才勉强下地行走，原本黑白相间的头发，一下子就如天降大雪后的草垛一般，煞白一片，仅有的几根黑发也完全湮没在了一头雪白之中。
原来，自从何文山离家出走以后，何平与方平之间的矛盾就一日胜过一日。何平把何文山的出走莫名其妙地一股脑儿全赖在方平身上，而生性本来要强的方平也渐渐看透了何平无事生非、小肚鸡肠的本性，不愿再受这窝囊气，在何老太太面前与何平的明争暗斗也从未休止过。
何远山夹在中间，既不愿声援大姐何平这种满副“严正家法”意味的无理取闹，也不便公然袒护妻子方平，因为他知道何老太太已经不言自明地在放任何平的言行，并对方平有了偏见。
何老太太显然是被何平的花言巧语迷了心窍，丧失了判断力，而何秀山似乎也迫于何平的压力而事事趋附于她。
何远山不想与何平的无事生非纠缠不清，又不愿公开吵闹弄得尽人皆知，只好默不作声，在街上与何平撞见了也形同陌路，不想与之有任何联系，而方平与何平若偶遇则更是相互装作没看见一样。长此以来，相互之间心中的嫌隙就更加深了。
在香港回归之后的1997年金秋，何家发生了一件喜事：何文山回来了。
何文山自1989年河坊村遭遇大洪水之后离家出走，八年间音信全无，连一封信也没往家里寄过。何老太太经常在梦里梦到他，她对村里人关于何文山可能客死他乡的种种猜测充耳不闻，凭着母亲对儿子天生的眷爱，一直不肯相信何文山就这样不明不白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当年大儿子何青山的死，早已让他尝到了老年丧子之痛，如果何文山就此不再回来，她那颗饱经苦难的心恐怕是无论如何也承受不了的。她这个白发人已经送过了一次黑发人，他不能再送第二次，更何况如果何文山若回不来，她连“送”的机会都没有。
由于大女儿何平从中作梗，何老太太和二儿媳妇儿方平终难逃脱千百年来婆媳之间的魔咒。她虽知是自己一时糊涂，轻信了何平，可始终又不肯放下脸面承认自己的错误，因而也放不下对方平的偏见。
看着儿女之间似亲非亲，明争暗斗，她心里也不好受，早就有了轻生念头，可能正是由于对三儿子何文山的期盼，才使得她坚持着活了下来，希望有朝一日能再看到何文山的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