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好的。”韩星辰双手捧着玻璃茶杯，喝了一小口，淡淡的果香夹着蜂蜜的甜味，暖乎乎的，味道还不错。
老爸端着杯子没喝，也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那就好。”
他看了老爸一眼，犹豫着开口：“生日那天……我跟妈说想搬来你这边住。”
老爸一愣，转过头：“她怎么说？”
“她没答应。”韩星辰垂着眼眸，小声说。
老爸沉默了一阵，伸手搂住他的肩，轻轻拍了拍：“星星，以后别跟你妈妈提这个了，试着多理解她、体谅她，好么？你妈妈她……其实是很爱你的。”
韩星辰没说话。
“星星，你知道豪猪么？”老爸喝了一口茶，突然换了个话题，“豪猪的背上长满了尖利的刺，到了冬天，它们为了避免冻僵就抱成一团，却又因为被对方的刺扎痛而被迫分开，但为了取暖，它们又重新抱在一起，然后又被硬刺扎伤……在两种痛苦的反复折磨下，它们靠近又分开，分开又靠近，最终找到了彼此最安全舒适的距离，既不会被冻僵，也不会被刺扎伤。这是一个不断试探、磨合的过程，需要敞开心扉、无畏的包容性和耐心，还有持之以恒的意志。”
“所以，”韩星辰皱眉，“我跟妈妈都是豪猪么？”
“也许吧，”老爸偏开头笑了笑，“两只笨笨的，但又努力活着的豪猪。”
“……顶级理解。”韩星辰冲老爸竖起大拇指。
“人类的感情太复杂了，没有人能真正理解他人，有时甚至连完全理解自己都做不到，所以对他人的感同身受其实是不存在的，”老爸语调轻缓，嘴角弯着浅淡的笑，“但尽己所能地让他人理解自己，也试着理解共情他人，这样的人生，不是更加生动有趣么？”
韩星辰低着头，沉默地注视着茶杯上氤氲的热气。
生动有趣？
并不。
他只觉得累。
老爸心里跟明镜似的，什么都明白，知道他为什么想搬过来，也知道老妈跟他是怎样的相处模式。
他不是没试着理解老妈的冷漠，可他实在理解不了。
再怎么自诩成熟，到底也只活了十几年，一字打头的年纪，又能有多成熟？
他们小屁孩看待情感交流的方式，是直观而直白的，谁对自己好就喜欢谁，跟谁在一起舒服自在，就想要黏着谁。
为什么要强迫他去理解一个成年人？
就算他强迫自己去理解了，可谁又来理解他呢？
没进化成瞅谁都碍眼的刺儿头，韩星辰觉得自己已经很顽强了。
活着好艰难啊。
温叔和陆飞羽已经东歪西倒地在沙发上睡着了，老爸把温叔架回了房间。陆飞羽当然不可能有同款待遇，韩星辰踹了他两脚，把人给踹醒了。
“怎么了？”陆飞羽迷迷瞪瞪地揉眼睛。
“起来回屋睡。”韩星辰说。
陆飞羽酒量确实比温叔好，坐起来懵了一阵，就跟着他回了屋，走路还基本保持了直线，稳得一匹。
找了睡衣和新的内裤给陆飞羽去洗澡，韩星辰打开电脑捣鼓，下载了一些常用的软件。
陆飞羽洗个澡像是在里面开演唱会，嗨得飞起，全方位跑调的歌声持续不断从门缝里窜出来，有几个破音吼得他以为那货得当场拿过去。
“陆飞羽你大爷！”韩星辰跑过去往门上踹了两脚，“大晚上抽什么风呢！待会儿邻居打妖妖零了我跟你讲，你……”
浴室门哗啦一下被拉开，陆飞羽顶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脸不爽地杵在门口：“吵吵什么？唱两句怎么了？”
“有没点儿公德心，你……”韩星辰再次卡住，陆飞羽浑身上下一丝|不挂，哦不，挂着水珠，某个部位直冲视野，他登时虎躯一震，眼神都不知道该往哪儿给了，最后瞪着天花板的灯暖吼了一句，“你他妈把衣服穿上！”
“你脸红个什么鬼？”陆飞羽虚了虚眼睛，忽然坏笑起来，“哎哟我操！丫害羞了？被爷的肉|体迷住了？”
“……滚。”韩星辰转身走了。
神他妈肉|体，又不是没看过，嘚瑟个鬼啊！
就那单薄的小腰身，他看着一点想法都没有，还不如看自己的，t恤一撩，就能看见六块漂亮的小腹肌。
神经病！
韩星辰盯着打开的dota2界面，心里一阵乱七八糟的烦。
一局玩到一半，陆飞羽穿好睡衣出来了，头发扑簌簌地滴着水，站他跟前甩了甩，洒了他一脸水。
“你丫是不是有病！”韩星辰啪的一下扣上电脑，游戏也不管了，坑就坑了吧，他跑去找了吹风丢过去，“头发吹干！”
“你帮我吹。”陆飞羽坐到书桌前。
我帮你……吹？
“你活在梦里么？”韩星辰瞪着眼。
“我头晕啊，刚水开太热了，有点儿喘不上气儿，这会儿头特晕。”陆飞羽仰起一张痛苦的脸，“我感觉我应该是喝醉了。”
这个理由简直无耻得一百昏。
韩星辰瞪了他好一阵，最后还是妥协了，拿起吹风胡乱吹了一通，一边吹一边指挥陆飞羽继续那把本打算坑了的游戏。
收好吹风回来，陆飞羽已经帮他把游戏打完了。
“找部电影来看吧。”陆飞羽退了游戏。
“行啊，”韩星辰坐到床边，捞了个枕头靠着，“看什么？”
“你想看什么？”陆飞羽随意划拉鼠标，“你不是喜欢小李哥么，找部他的？”
“你不是都看过么。”韩星辰说。
陆飞羽这逼有个毛病，看过的电视剧电影绝不会再看第二遍，但韩星辰跟他相反，喜欢的就翻来覆去地看，无论看多少遍都不会腻。
“陪你再看一遍呗。”陆飞羽拖鞋一蹬蹦上床，往下一躺，脑袋很顺便地枕到了他的肚子上。
陆飞羽的头发很厚很柔软，刚刚吹干，还带着洗发露清香的热气，隔着t恤传来暖烘烘的温度，感觉还挺舒服的。
“我想起来了，”他有一下没一下地薅着陆飞羽前额的刘海，捻了一小撮搓着玩儿，“有一部你肯定没看过。”
“什么？”陆飞羽往后仰了仰头，倒着看着他。
“”韩星辰说。
“偷偷一颗啥玩意儿？”陆飞羽拧起眉。
“……我晕，”韩星辰乐了，“陆飞飞你真的有毒，都是十年寒窗，你咋还没被冻死呢。”
“哎！”陆飞羽也笑了，脑袋用力往后一压，“丫好好说话嘴别欠啊！”
韩星辰推开他，坐起来盘上了腿：“心之全蚀，听过没？”
陆飞羽翻身趴着，胳膊肘撑起上半身看着他，摇了摇头。
“看不看？”他又问。
“看呗。”陆飞羽说。
韩星辰把笔记本抱了过来。
挺老的片子了，片龄快赶上韩星辰的年纪了，再加上题材敏感，一般的视频网站上没有，他找了挺长时间才找到资源。
不知是网速还是片源的问题，在线播放卡得令人心碎，韩星辰干脆点了下载，然后俩人就沉默地对着每秒几十kb的进度条干瞪眼。
过了没多久，陆飞羽率先忍不住了：“这什么破网速啊，咱歇了吧要不？”
“行。”韩星辰应得爽快，准备关电脑。
“等会儿，”陆飞羽忽然按住他手，狐疑地虚起眼睛，“你先跟爷说说这究竟是个什么片子，还要找资源下载来看……不会是小黄片儿吧？”
“不是，”韩星辰扫了他一眼，“讲同性恋的。”
“哦。”陆飞羽随口一应，几秒之后猛地扭过头，韩星辰看着心脏都跟着紧了一下，一瞬间仿佛听到脖子咔嚓脱臼的声音。
“什么！”陆飞羽无比震惊，“同……”
韩星辰扑上去捂住他的嘴，压着声音警告：“你小点儿声！”
“不是，”陆飞羽扒拉开他的手，眼睛里翻滚着惊涛骇浪，也跟着压低声音三连问，“同性恋？俩男的？小李哥还演过这个？”
“嗯。”韩星辰点头。
陆飞羽这个反应在他意料之中，应该说，比他预期的还好一点。
其实搁以前，他一直避讳提及这个话题，虽然偶尔也会倾诉，但并不会讲得太深入，就怕吓着这个蠢萌的小直男。
今天也不知怎么了，或许是之前被缠着解释的那一通起了个头，也或许晚上喝了点酒，脑子有些犯糊涂，再或许，他就是想看这部片子了，陆飞羽在不在都想再看一遍。
韩星辰扣上电脑，虚了一下眼睛，手指在边沿轻轻敲了几下，然后冲陆飞羽抬了抬下巴：“还想看么？”
陆飞羽眼中的风暴渐渐平息了，回归到一种平静中透着迷茫，迷茫中带点期待，期待中又有些犯傻的复杂眼神，梗着脖子回了一句：“看看，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