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吗？冯太傅之孙回咱淄川了，打算重建云山书院呢？”
“可不是，听说他昨天去了建筑赵家，请赵家人出山设计学院，看来打算大干一场。”
“嗨，我看这事悬。冯小公子他不请赵大爷，不选赵二爷，也不挑赵四爷，偏偏硬要请赵三爷。这三爷咱们谁不知道，昨晚上还在小桃红床上吧，他会什么？”
“哎，太傅当年文冠当世，太傅公子也是名满琅琊，怎么这小公子，就不肖父祖呢？”
一群大老爷们，聚在一起，边吃着热气腾腾的早点，边八卦闲聊指点江山。
这是淄川西街，居住的都是一些贫苦百姓、力士长工，是以现在虽然红日未出、天边微霞，已经一派烟火热闹之气。
“赵兄风流之名，连这些村夫里妇都一清二楚，真是让人艳羡啊？”冯子辛调侃。
赵生宣今天难得束了冠，剃了胡须，露出一张清癯而略显苍白的脸，宝蓝色锦缎袍子衬得他都有些贵气十足了。
他背后背着一个姜黄云纹杭绸包袱，里面似乎装了一张画卷。
他走上前去，敲了敲几人桌子，笑得有些夸张，“老哥吃着呢，你们冯头呢？”
“赵三爷！”
几人正兀自感叹，抬眼一瞧，八卦的正主居然到了自己眼前，还笑得这么不怀好意，不由心虚又心惊。
其中一个猛地后退，一屁股墩坐到了地上。
他们都是些木匠、石匠、泥瓦匠……平时修建园子，总能接触到很多大户人家的私事。
平时大伙一起，闲来无事，总是喜欢聚在一起，说说八卦，鄙夷一下那些愚蠢的人上人，显摆自己的见识。
但是，要真让他们当着那些官员皂隶、公子夫人的面，那绝对怂得和见了猫的老鼠似的，话都说不周全。
一个四十余岁、皮肤黝黑的中年汉子，定了定神。
他局促的站起身来，两只布满粗茧的大手绞在一起，低头弯腰：“三爷这是大早来找冯头？那您可来得不巧了。这半月来，冯头精神见减，不睡到日上三竿是不会起来的。我带您去找他。”
路上气氛有些沉闷，中年汉子左顾右盼、老不自在。
他看冯子辛白衣玉冠，饶有兴致地打量四周，一派不谙世事的天真公子模样。
便绞尽脑汁、想起平素听来的几个诘屈聱牙的词，夸赞道：“公子真是钟灵毓秀、鸾翔凤集啊。”
“哦，是吗？”冯子辛笑意盈盈的看着他，似乎很感兴趣。
中年汉子似乎受到了鼓励，“那是，我敢说，春风苑里的姑娘，都长得没您标致。”
冯子辛笑容更大了，引着中年汉子聊了很多闲谈趣事。
没一会儿，中年汉子连李家娘子和屠户张的私情，卖酒的寡妇有多少入幕之宾，自家熊孩子屁股上有块青瘢，都一股脑的告诉了冯子辛。
赵生宣和黑炭在一旁斜眼，对中年汉子报以无限的同情。
眼看着他连和自家娘子的闺房秘事都要开始往外秃噜，一直默默在旁的陶竹忍不住打断：“还未到吗？”
“就在前面。”中年男子明显意犹未尽，从来都没有和这么明玉宝石一般的小公子，聊得如此投契过，明儿个又有牛可以吹了。
“对了，还未请假公子尊姓大名？”
“啊，我就是你说的，不肖父祖的冯小公子——冯子辛啊。”
中年男子猛地顿住脚步，僵硬转头，看到冯子辛脸上，和先前赵生宣如出一辙的，似笑非笑的表情，瞬间自闭。
他默不作声地把几人领到冯头门前，拍了几下门。
然后，就像有人在后面追他一样，飞速告辞离开了。
几人等了好一会儿，明明刚刚房间里已经听到有人应声，却没人来开门。
他们又敲了敲门，只有一阵鸡鸣。
几人心中颇觉不妙。
赵生宣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房间阒然无声，背着晨光，像一个黑洞，将要把进入其中的一切都吞噬一样。
几人在昏暗中摸索前进，推开东侧卧室，只见一中年男子、浑身僵直的躺在床上。
他面色死白、形容消瘦，似乎已经死去多时。
赵生宣被吓了一跳，他猛地扑到床前，探了探冯明寰的鼻息，呼吸若有似无。
还好，没死。
这冯头冯明寰是淄川县下百匠之首，本人是个木匠，技术精湛，慷慨大义；人又活络，平时安排工匠、调度工程，最是精通不过。
半月前，赵生宣还在春风苑见过他，彼时他精壮坚实，至少有一百八十斤。
怎么突然就瘦成这样了？
赵生宣连连唤了几声。
突然，冯明寰睁开灰白的眼睛，仿若诈尸一般，坐将起来。
过了半晌，眼睛中才有了一丝神采。
他披上一件外袍，如一面旗帜挂在竹竿上，飘飘荡荡。
冯明寰用骨瘦如柴的手指，点起了灯。摸出几个杯子，给几人上了茶。
“我道是谁呢，原来是赵兄啊。不知有何见教？”
几人一时有些呆愣，不知道他这身体状况，还要不要邀他入伙。
正在踌躇不定之际，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
先是一阵道铃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