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生宣一手拽着赵飞白，像提个布袋一样，健步如飞。
赵飞白被拖得有些踉跄，小脸雪白。
冯子辛几人优哉游哉的跟在后面。
“三爷这些年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这次又已经小半月没着家了吧。”
“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衣服上居然还带着外面女人的唇朱脂粉。”
“小少爷天天都在盼着三爷回来，坐在门槛上，眼睛黑溜溜的，直直望着外面，看着怪招人疼的。”
“这回来了呀，也未必好，三爷哪里会照顾人。小少爷都要被他扯倒了，可怜见的。”
几个仆妇窃窃私语。
她们都是赵家的家生子，生在赵家，嫁在赵家，现在孩子也在赵家做活。
其中有些还是看着赵生宣长大的，自觉是这个家的一份子，对赵家的一切，都有着拳拳爱护之心。
看着年少成名、才华横溢的三公子，如今变成了一个风流颓废的浪荡子，恨铁不成钢之心，溢于言表。
赵生宣听了她们的议论，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继续大步流星往前走。
反倒是赵飞白，转过脸来，瞪着她们，神情颇有些恶狠狠的。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有其他反应，就直接被赵生宣拉走了。
几人一走进赵生宣所住的院落，赵生宣就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刚刚你说，你知道他的来历，这是什么意思？”
他一双丹凤眼直直盯着冯子辛，神情罕见有些复杂，似乎想要知道，又似乎有所犹疑。
冯子辛用扇子把他推远了点，没有立刻回答，反倒打量起这个院落来。
四处挂着画纸，人物花鸟、山川河流、园林牌坊，应有尽有，极其传神，作画人涉猎广博，且对每一类别的画作，都非常娴熟精通。
唯一可惜的是，这些画作，似乎都没有完工。
人物没有点睛，山川没有上色，园林还只有一半。
而且，整座院落，灵能似乎格外活跃。
“小公子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冯子辛突然发问。
“七年前。”赵生宣似乎陷入了回忆。
“那时我刚过25岁，于绘画一道小有成绩，特别是人物肖像，栩栩如生处，族中长老尽皆感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连远在京城的福王府太妃，也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我的名声，千里迢迢找我求画。
因福王膝下无子，太妃日夜忧心焦虑，所以想求一幅童子图，取个喜庆吉利之意，希望能招来子嗣、绵延门庭。
太妃求画之心很是诚挚，派心腹太监送来了全套用具，据说都是京城里最时兴的。
宣纸上带着肉灵芝的香味，墨汁里透着人参虫草的清香，狼毫根根分明，似乎闪着流光，连作画时焚的香，都格外沁人心脾，令人熏熏然飘然欲仙，另一些连我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珍贵物什，更是不知繁几。
那一副童子像，是我有生以来画得最好、最得心应手的一次。我把自己关在静室里，日夜不停，提笔作画，睁眼在画，梦里在画，简直不知今夕何夕。
仿佛平生的才气，都倾泄到了面前这薄薄的一张纸上。
弯弯的眉，大大的眼，小巧的鼻子，粉粉的唇，我看着他，一点一点，出现在我的眼前，似乎下一秒，他就要跳出纸来，和我说话。”
赵生宣捂住眼睛，神情痛苦挣扎。
“后来，后来的一切我自己也不清楚。仿佛一夜之间，所有人都忘了有这么一件事情，仿佛一切，都只是我的一场癔梦。
王府里来的人全都消失了，大哥他们说我是想成名想疯了，让我不要心急，以我的天赋，总有一天皇上都会请我去作画；福王府那边，明明这么郑重其事请我作画，却再也没来问过消息。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画出过一幅完整的画。无论我怎么尝试，就算只差最后一笔，我也无论如何无法完成，仿佛在惧怕什么一样。”
赵生宣睁开眼睛，正午的阳光，直直照进他的眼睛，眼睑边有一丝湿润。
“你心里，早已有所猜测了，不是吗？”冯子辛道。
“没错，我就是个懦夫！比起独自面对可怕的真相，我宁愿别人笑我疯癫，宁愿这么浑浑噩噩糊涂下去。”
赵生宣突然变得激动起来，手舞足蹈，神色狂乱，倒真像有些疯癫了，滚滚热泪从他颊边淌下。
显然，常年累月的压力，让他几近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