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说:“您哪有,许是那钟少爷先前让利咱们太多,被亲爹给教训了吧。”
姜珥笑了起来:“谁叫他犯蠢,商人重利,哪有什么私下交情,就凭几个小玩意还妄想诱.惑本小姐?哼,他白日做梦都没有。”
敖登听到这话,忽觉如释重负。
不是喜欢就好。
不是就好。
那夜警告过钟少爷后,他也怕过,若姜珥真心有意,他又当如何?
世间男子千万,或年轻或趣味,或才华横溢或英俊多金。
他却是寡淡无趣的老男人。
之所以敢放手,给够她自由,不是过分的自信,而是他信姜珥,信她没有对他撒过一个谎,信她说过所有的话里没有一句是假。
因为他们之间真切的两年没有任何做虚弄假。
喜欢是可以从眼角眉梢看出来的。
他能看出来,是有别的东西叫她退缩胆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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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的时候,姜珥照例回东夷祭扫,车马单行,身后总有几个黑衣侍卫跟随。
这是敖登的人。
这两年她习惯了,知道说了没有用,为免无谓的争执,索性也不提了。
每年祭扫,敖登都是比她早到一步的。
可今年到的时候,她却没有看见他的身影。
跟随而来的侍卫上前解释说:“大人一个时辰前到的,不过遇上要紧事,先离去半刻,请您放心。”
姜珥不自在地走开:“我什么时候担心他了?”
“真是多嘴!”
侍卫是知晓大小姐这脾气的,说完便退下,倒不觉有它。
左不过有夫人的地方,必有大人,大人不在,夫人的眼神也总会流露不安。
唉,大家都习惯了。
敖登此去有些久,过了大半日才回来。
他脚步轻,素来也不是张扬的,姜珥喃喃说着话,没有察觉到。
敖登也不说什么,只站在她身后。
他听到她说:“我太坏了,有时候觉得所有人都对不起姜府,所有人都有罪,如果不是他们,如果没有那次对战,阿父阿母不会死,兄长也还在。”
“可是我找到罗叔,他们都说阿父和兄长早知晓东夷北狄必有一战,他们死于忠诚,阿母死于情切,若当初北狄进攻,阿父选择反向投诚,阿母和我在地宫里等待,是不是就皆大欢喜了?”
“姜府还在,只是效忠的不再是东夷,可是都能活着,活着多难得啊。”
敖登伸出手,想要安抚姜珥,然听到她下一句话时,又倏的顿在半空中。
姜珥说:“可能所有人中,最不幸的是老敖吧。”
“他在我们姜府没有过过好日子,我之前还嫌弃他不会说话……好容易去北狄投靠明主,拿命拼来了前程,却又偏偏在那种关键的时候遇到我这个麻烦精。”
“如果时光能倒流,我宁愿撞死在地宫,也不要没皮没脸的拖累他。有权有势的男人,该三妻四妾,纵享荣华的。”
“看吧,到头来最坏的人还是我。”
“小姜很好。”
给过他归属感,叫他体会过温情。
只有信任和依赖才会麻烦。
可对他来说,从来不麻烦。
忽然闻言,姜珥一愣,恍然还以为自己幻听了。
回头看时,见是敖登,一张脸烧了起来。
她慌忙站起来,抹干净眼泪,“你,你,你怎么在这?”
敖登轻轻抱住她:“才到。”
“你别碰我……”在阿父阿母的坟墓前,姜珥难堪又难为情,急忙要推开敖登,却是无用。
她推开一分,敖登就抱紧一分。
“姜珥,其实你最不愿承认的,是怨恨着我,却也只有在我这里才能安睡吧,想起从前的亲昵,你羞耻着愧疚着,却也在贪恋,是不是夜里也会躲在被子里偷偷地想,要是没有记起这些,该有多好。”
他是肯定的语气,就像知道她所有的心思,姜珥恼羞反驳:“我不是!你以为你是谁,我如今夜里也不会噩梦惊醒了!”
“是吗?”敖登轻声反问。
姜珥心里一虚,可是很快否认:“当然。”
敖登埋在她颈窝低声笑,肌肤相贴带来的颤栗搅乱人心。
姜珥又羞又恼,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直到半响后敖登松手,她当即急急退出几步外。
随后又手忙脚乱地去添酒,将贡品摆放整齐。
敖登看着她的背影,神色怔松。
此时有侍卫上前低语。
敖登放松的神色很快变得严肃,低声嘱咐周旁几个侍卫,便转身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姜珥再回身时,已经瞧不见他的身影,下意识流露出的不安掩饰不了。
天快黑了,陵墓建在半山腰,周围都是树木,刮风时显得阴森森的,怪吓人。
这回不等侍卫来说,姜珥先去问了:“他呢?”
侍卫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道:“方才留守山下的守卫传信来,山下出现狼群觅食的足迹,四周也见,大人不放心,前去探查了。”
“……狼?”姜珥脸色一白,“他往哪里去的?”
侍卫埋头不再说话了。
姜珥见状便知是何意了,可是四周越来越暗,他们此行不过五十人,倘若四周有狼群,只怕情况不妙。
敖登不在身边,她是慌乱的,可很快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去捡四周的干草,用墓碑前的蜡烛点燃,一面吩咐其他人:“快去捡干柴来,点火,我记得以前哥哥说过狼怕大火的。”
此处留下的还有二十余人,将草堆和干柴捡来很快点燃大火,火光照亮四方,静悄悄的不见哪个方向有人迹。
等了一会子,姜珥就站不住了,好说歹说推了几个侍卫去找找他们。
年长的徐妈妈宽慰她:“您别着急,几头狼还奈何不了大人的。”
“什么奈何不了啊?”姜珥着急得想哭,“他是人又不是铜墙铁壁,早知我就不该今日来的,都怪我,他要出点什么事我怎么办?”
话音甫落,四周竟传来一道呜咽的嚎叫声。
有侍卫听出了方位,大惊:“不好,是大人离去的方向!”
姜珥慌得双腿一软,随手捡了跟燃火的木棍就要去,幸而徐妈妈拉得快:“要是狼,您千万不能过去!”
“他是一个人!”姜珥匆忙看向留守的侍卫,“你们几个快过去看看。”
几人却在她面前站成一排,异口同声:“大人有令,我等不得离开夫人半步。”
“可命令是死的啊!”
什么样的主子调.教出什么样的下属。姜珥说不动这几个顽固,急得直原地打转,额上冒虚汗,眼前飞快掠过血腥场景,一会子是狼张大嘴巴要吃了敖登,一会子是敖登被困在一群狼中间。
生死未卜,简直比他上了战场还要担惊受怕。
火光耀眼,远处走来的微光便有些看不清。
最终是姜珥拿着火把冲出去,几个大男人眼疾手快要去拖拽,可是看见遥遥走来的火光,人影愈渐清晰。
光影暗处走来的是敖登。
姜珥跑过去,看到男人活生生地站着,呼吸都停了一瞬,是庆幸,是心中大石落地,她撂下火把抱住他。
“呜呜你怎么回事啊?哪里凶险你便偏要向哪里去是不是?你要是出点什么差错我也干脆不活了,你真的吓死我了。”
敖登缓缓抬起右手,揽住她,身体的血液沸腾着,都在诉说欢愉。
他还没来得及说句话。姜珥就很快松开手,借着朦胧的光,上下检查过他全身,看到左手臂上撕开的口子,脸色瞬的白了去。
“流血了你,你,你……”姜珥语无伦次地去掏帕子给他包住伤口,眼泪啪嗒掉。
敖登又心疼,又好笑。
要见到这样的姜珥,属实不容易。
先前,倒是委屈她隐忍了。
“别怕,我没事。”敖登弯腰把着急忙慌的宝贝抱起来,“都解决了,我们回去吧。”
姜珥急道:“你都受伤了,快放我下来!”
敖登俯身,唇角冰凉,附上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儿,温热又柔软的,他只碰过一次便再也舍不得。
低沉的嗓音从唇瓣溢出:“别吵,我只杀了一头狼,小心惹来狼群,我们便走不掉了。”
姜珥下意识抿紧唇,连呼吸都不敢出声了。
敖登笑了笑,又道:“你我生不同衾,死同穴,倒也不错。”
“不许你乱说!”姜珥拿手心封住他的嘴。
敖登想,有些话现在不说,怕是再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于是他停下来,贴着姜珥柔软的手心开口,语气恢复往日严肃:“可你已过了十八,我们还没有成亲。”
姜珥懵了一下,现在不是逃命更重要嘛?
她松了手,小小声的开口:“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些!”
敖登还是要说的:“姜珥,没有人责怪你,你阿父阿母和兄长都不会,爱护你的人永远期盼你好,哪怕是仇敌,我们也是相互的,你在想什么我都知道,不要觉得爱恋是歉疚。”
“我……”
两年的感情不算长,可辗转又两年却还始终如一,便是真的动了心。
一直以来姜珥怕的是自己对不起死去的至亲,心结解不开,总会避着他,捱下最初的少女情动。
“哪怕和你蹉跎一生,我也心甘情愿,可你仔细想想,你舍得吗?”
敖登用玩笑地口吻,接着道:“老敖也是会老的,没有得到心头好,很遗憾,倒不如趁现在有力气,强娶强占算了,或者一起被狼吃掉,怎么样?”
姜珥吓得搂住他脖子:“呜呜我们回去再说好不好?我什么都听你,就是不要死在这里,被狼吃掉好可怕啊。”
什么都听他的,天地为证。
敖登才抱着她下山,冷风吹来都柔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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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有老敖的很多年过去,姜珥能心无芥蒂地接受自己对敖登的爱恋,才明白桑汀的选择。
再回忆起遇狼群那一夜,都不由得叹一遍,不善言辞的只是敖将军。
而她的老敖会讲故事,会开导人,会说不是那么明显的情话,虽然还会骗人。
哦,老敖一点也不老。
他们一起走过三十五,四十五,五十五……敖登在她心里,永远都是初见时二十五的模样。
——番外完。
作者有话要说:超级感谢小可爱们支持正版的呀,虽然看到这里的读者并不多,呜呜卑微小酒想要一个完结五星好评,这个对我很重要啦,鞠躬感谢!
emm番外完结得是不是有点仓促啦?哈哈剩下的一两章番番外(番外的番外简称番番外!主要是补充小甜饼)我放在围脖哦,算是给看到这里的小可爱们的福利章节吧(因为v后作品有限制,不能随意解v/隔章不v,思来想去还是这样子安排好了。)
【这里划重点噢:番番外更新时间大概会在6号晚十点左右,围脖@晋江酒时醒,想看的就去看看吧】
最后,再见啦
可以的话,期待我们下一本再见!
爱你们,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