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姜珥到底是耗不过敖登。
被绑住她觉得屈辱极了,为了自由,哪怕是方寸的自由,再气也不得不暂时服软。
解绑却是三日后。
她最先要去沐浴,敖登还是握着她手腕,瞧这架势是要一起去。
两个固执,谁也不肯退一步。
大小姐的性子受不了,发了脾气:“快给本小姐放手!沐浴你也要看吗?无.耻!下流!”
敖登不紧不慢,与她同进净室,语气平淡:“溺水可至死,不想为难下人的话,你好好听话,断了寻短见的念头。”
他顿了顿,才补充:“若说无.耻,比不过你之前喊我哥哥的时候。”
闻言,姜珥好似一拳砸在棉花团上,满肚子的话憋了回去。
一声哥哥,是真情实意,用尽了感情。
后来很多事,都是这样服软的。
敖登总能拿捏住她的弱处,恰到好处,点到为止,能使她屈服,让她乖乖听话,却没有过犹不及,使人厌烦。
这个男人冷漠而深沉,好似有无限的耐心。
这么不冷不热的过了一个月后,姜珥却也真的想通了。
即便她死了,阿父阿母和兄长也回不来,她死了,也不能叫坏人得到报应。
她开始绸缪跑路。
去哪里都好,就是不要日日活在敖登的眼皮子底下,她会反复想起那些愚蠢的过去,和可笑的依赖。
可是敖登的手段实在可耻。
看顾她的下人总共三十五个,其中五个是贴身跟随有些功夫的,其余安排衣食住行,个个不苟言笑,只听敖登吩咐,除此之外,前院后院各处皆有侍卫把守。
她像是犯人一样被监.禁。
装病不吃饭这些伎俩都用烂了,能跨出敖府的大门,还是跟那个恶.魔牵着手的。
跑路闹得最凶的一次是秋后去东郊草原。
恢复记忆的姜珥最爱跟敖登对着干,起初偏不去,敖登就扛她上了马车,一路别扭。
草原上,她见到了桑汀,左思右想还是厚着脸皮,提出要拿回先前那箱珠宝,还见到那个残暴的东启帝。
可是让她怎么也想不通的是,桑汀怎么就能接受那个残暴的狗皇帝。
归府途中,敖登有事先行离去,马车行至中街时又遇两家婚丧嫁娶,人来人往,乱得很。
是绝佳时机。
姜珥心一横,珠宝什么的通通都不要了,趁乱跳下了马车,随后又躲在乞丐堆里,眼看追来寻找的侍卫和下人走过去,直到天黑,才敢出来,一个人跑去了城门。
谁知等她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见到的却是脸色铁青的敖登等在那里。
她第一次见敖登动那么大的气。
二话不说将她抱上马,疾驰回府,严惩当日随从的下人,霎时间,打骂哭喊声响彻整个敖府。
姜珥吓懵了,急忙颤抖着手去求他。
敖登站在她面前,只是语气平静地问:“你一个姑娘家跑去城门,若遇不测,他们会全给你陪葬,若我找不到你,他们同样难逃一劫,下次还敢吗?”
“不,不了。”她不能眼睁睁看那三十五个人被活生生打死,“你快叫他们停手!”
敖登才下令停手,差人传膳,冰冷的侧脸辨不清喜怒。
那晚上姜珥味同嚼蜡,却是最安静,不敢发脾气了,想要放下芥蒂,好好和他谈。
“敖登,我们不是没有还成亲吗?”她说,“你放了我,此后桥归桥,路归路,以前的事我都不计较了,往后我是生是死都不会与你扯上半点关系,也不会再对你不利,权势地位金钱,你如今什么都有了……”
“我不能没有你。”敖登看着她,眼眸深邃。
姜珥顿住,准备好的话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敖登说:“你愿意也好,不愿也好,欢喜我也好,怨恨我也罢,你不在我视线,委实叫人放心不下。”
听听这语气,姜珥真是恨透了敖登。
实在不得法,才硬是压着脾气和怨恨,哪知绕来绕去,绕回原点。
可敖登还能若无其事的问她:“今天原本想去哪里?”
姜珥咬牙切齿道:“我想回家看看,看看阿母阿父和兄长的亡魂!”
敖登顿了顿,放下筷子,“好,明日出发。”
“什么?”姜珥哪里敢信,“你会让我去?”
“怎么不会?下回有什么事要同我说,别再闹今日这样的误会。”
敖登给她夹菜过去,轻描淡写地揭过今日,没有咄咄逼人和问责,好像是他们心平气和的说话,顺其自然说到了此事。
其实准备回东夷,他早就安排好了,是要去的。
那是她的至亲至爱。
她不提起,他以为她还是没有勇气面对。
次日清晨便启程回东夷,当然敖登是与她一起的。
不过姜珥不在意了,一路上沉闷,说不出的胆怯和愧疚。
两日后到达,敖登带她去了陵墓。
陵墓干净,看得出来时时常有人打扫的,前面置有祭祀上供用的果品小食。
姜珥一步步靠近,泪水决堤而下。
从天亮坐到天黑,没有挪动一步。
安安静静的,敖登不知道她这一整日在想什么,直到夜半,秋后有些冷了,才轻声过去,给她披了件外衣。
“回去吧?”
姜珥靠着墓碑,别开脸不看他。
敖登陪她坐下,她夜色中苍白的脸泛着烛光。
敖登说:“很多事情不是你我就能决定,他们疼你护你,最期望的也是你平安快乐,事已至此,要学着慢慢放下。”
姜珥的声音很冷:“别以为你这样我就会原谅你。”
他们最好的路是各不相干,没有交集。
敖登笑了声,坐到她面前,姜珥要转身躲开,被他握住双肩:“姜珥,若当初你父亲能冷静下来再详查一番,我父亲也不会含冤死,我不会流走异乡,更不会以将领之身来到东夷,成了你眼中的仇敌。”
姜珥忽然推开他,情绪变得激动:“你心里明明都清楚,为何还——”
“可是我要说的不是这些。”敖登重新握住她,“凡事不能回头重来,过去的回不来,我只想告诉你,时刻记着那些没有任何用处,你今年才十七,往后还有很长的一生要走,你不能总是这么愁苦地活着,要多看看前面的路。”
“可那也是我的路,与你无关!”
“是,可我的路却和你息息相关,你说怎么办?”
他们再一次不欢而散,是在深夜陵墓。
不过经此,姜珥也学着慢慢放下了,要经营海纳百川,要自立,权力拿不到,总要有钱才能过日子,她不想再倚靠敖登。
对此,敖登没有为难她。
她想要的,他都会给。
百川的生意一点点做起来,姜珥有事做,每日虽忙碌,脸上的笑容却渐渐多了起来,只是和他越走越远了。
赚的银两,她拿来还给他,算是这两年的照顾。
还清后,她回敖府的时候也慢慢少了。
在百川见多了人情世故,只会撒娇闯祸花钱的大小姐成长了起来。
于是敖登将住处搬到了百川,是用一个不起眼的属下的名讳来的,来时必带面具。
百川经营甚广,吃酒留宿,喝茶看戏,分门别类,姜珥的心思都花在这些上,自然琢磨得透彻。
过了一年,他们偶尔也能坐下来,心平气和吃顿饭。
当然前提是敖登不再提起任何有关过去有关他们之间的事。
过了十八岁的姜珥出落得越发漂亮。
常来百川的客人都不知晓老板是个貌美如花的姑娘,敖登的手段很厉害,他不许别人窥探。
姜珥不愿惹麻烦,也就默认了。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
江都城中,与百川有生意往来瓷器商铺钟记的少东家,钟易,在一次往来时,意外得知了姜珥才是百川的主人。
姑娘的美貌叫人移不开眼,又这般有能力,钟少爷一见倾心,自此日日来百川,起先是谈生意,让利套近乎,随后关系近了些,就给姜珥送些小玩意,别出心裁,钟少爷又是幽默有趣的,别提多讨姑娘喜欢。
不过在百川楼下,不管日夜总有十多个高大的黑衣人把守,钟少爷每次见了都心有忌惮。
虽然都城中做生意的多少都知道,百川背后有大人物,从来没有人敢在百川闹事。
钟少爷行事这般张扬,敖登吃住在百川,又怎么会不知道?
三日后,年少轻狂的钟少爷被堵在了巷子口。
敖登从深处走出来,手里拿着铁棒,面色阴冷。
钟少爷吓得白了一张脸,忙说:“各位爷,各位爷行行好,要多少钱我都给!我是钟记的少爷,你们可以去钟记找我爹要钱!别杀我,求求你们别杀我!”
敖登冷笑,忆起昨日那个给姜珥送礼物时还意气风发的年轻人,眼神变得更阴冷:“你这样的怂货,还敢觍着脸去追求我的人?”
钟少爷不是傻的,飞快想起来百川的老板,那个漂亮得不可方物的少女,再看敖登,只觉后脊背寒了下去:“你,你你是谁人?跟姜老板有什么关系?”
除非生意往来,市井生意人鲜少有机会能见到朝廷大臣,而敖登不是个爱花钱的,除了百川,从未踏足旁处。
难怪钟少爷不知道。
一旁压制他的侍卫说:“瞎了你的狗眼!这是敖大人!”
敖……
东启王朝上下有头有脸的大臣,只有一个姓敖的,便是那杀人不眨眼的……
钟少爷一个哆嗦,竟软了腿:“大人,我们无冤无仇,你这样可是要坏名声的!”
敖登拿铁棒抬起他下巴,字如冰霜:“我还没有说清楚?你,动了我的女人。”
“姜老板……”钟少爷虽怕死,可美人当前,心一横,“男未婚女未嫁,姜老板可没有夫家!我们堂堂正正——啊!”
话未说完,只听一声惨叫。
敖登挥着铁棒直往他要害处打,“好一个堂堂正正!”
“敖大人你好歹是朝堂大员,就不怕我报官府让你丢官弃权……啊!”
“你且去,看看是钟记先在江都城消失,还是我敖登先在朝廷除名。”
“饶命……不,我说错了……”
夜已深,钟少爷生生疼晕了过去。
敖登撂下棒子,淡淡吩咐道:“送回去,该给的补偿给双倍,若不知趣,你们知晓该如何。”
“是!”两个黑衣侍卫拖着人出了巷子。
而敖登戴上面具,回了百川。
眼下百川快要打烊了,他是常住的。
姜珥从外边回来,正和他打了个照面,客气的问候过,又两相离去。
几日后,百川再没有钟少爷的身影了。
而钟少爷本人更是见着百川就绕道走,不敢再多看姜珥一眼。
身后有这么霸道强权的男人,谁不要命了敢觊觎?
为此姜珥还奇怪:“难道是我为人处世待人不厚道了?还是行事有偏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