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妈妈，你烧好菜了吗？”乐有悦踱步到厨房门口，探脑袋张望一眼，看见她妈妈正在厨房大作战。
“快啦，宝贝，你出去等吃就行！”乐之翊手忙脚乱，眼下的煎带鱼一不小心快变焦黑了，她赶紧拿筷子夹起来，不巧余光瞟见汤锅里的排骨汤咕噜咕噜地溢出来，又赶忙伸出另一只手去调小火候……当然她已经完全顾不上瓷砖地上躺着的那两个番茄、一把菠菜和一颗碎了的蛋。
乐有悦闻到明显的焦味，心里便不怎么期待这一餐了，虽然她明白妈妈已经尽力了，毕竟每逢爸爸出差的日子，她和妈妈都是能凑合一顿是一顿。她背过身，悄悄叹了一口小气，然后跑去客厅沙发，捞起沙发上的薯片啃起来。
待乐之翊把排骨汤端上餐桌，满意地瞅一眼自己这一桌子“杰作”，闲然摘下油腻的围裙，大声说：“开饭啦！”
乐有悦慢慢走过来，坐上自己的椅子，低头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菜：有一盘焦了的带鱼、一盘番茄块切得超级不均匀的番茄炒蛋、一盘撒了好多蒜末的炒菠菜、一锅没撇油的排骨汤，还有两块昨晚吃剩的披萨饼……她睁圆了眼睛，半晌没说话。
“怎么样？看起来还不错吧？今天咱们不吃外卖啦，正儿八经吃营养餐。”乐之翊不无骄傲地看一眼女儿那一脸“被感动到无言”的模样，得意地说，“你是不是被妈妈深厚的做菜功底惊艳到了？也是，平时都由你爸爸掌勺，他老霸着厨房害我没有发挥的余地，你也没机会了解我的真实水准。说真的，我一点都不比婧婧的妈妈差，我也很会做菜，也可以和婧婧妈妈一样为孩子烤小饼干吃，就是有些麻烦……”
“妈妈，这个吃了会不会有事？”乐有悦忽然打断了妈妈的滔滔不绝，伸出短短的手指点了点一块乌漆墨黑的带鱼，疑惑地说，“我不太敢吃。”
乐之翊一愣，视线随即落在那盘黑溜溜的带鱼块上，想了想后自己勇敢地拿起筷子先尝一块，咀嚼后久久地停顿，然后轻快地对女儿说：“你吃其他的菜好了，这个嘛……这个直接算了，别去管它了。”
乐有悦点了点头，又聪明地说：“爸爸煎的带鱼会裹玉米糊，但妈妈你没有，所以看起来就不是很好看。”
乐之翊：“……”
乐有悦说完自动闭嘴，乖巧地拿起筷子夹番茄吃了。
气氛有些尴尬，母女俩安静且艰难地吃着这顿乐之翊花了一上午才搞定的午餐。
许久后乐有悦放下筷子，有些沮丧地问：“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呢？”
“今晚六点多的飞机，估计九点到家。”乐之翊麻溜地放下筷子，看着女儿一脸“思念爸爸更思念爸爸做的美食”的委屈表情，心里有些愧疚，于是温柔地说，“要不，晚上我们去外公外婆家蹭饭？或者你想吃炸鸡和冰淇淋也行，妈妈带你去购物中心吃，顺便给你买漂亮的衣服和玩具好不好？”
乐有悦眨了眨亮亮的大眼睛，乖巧地说：“昨天爸爸在视频里和我们说，不要每天都去外公外婆家蹭饭，他们会很累的，也不要老去外面吃饭，尤其是油炸的食物。妈妈，你不是也答应爸爸会好好做菜给我吃的吗？”
乐之翊“呃”了一下，很快欲哭无泪道：“我宝，妈妈努力过了，难道你看不出来吗？努力到手背都被烫油溅到了三次啊！水平怎么样都摆在你眼前了……你真心还想再吃妈妈做的晚餐吗？”
乐有悦：“……”
“还有，妈妈这么努力，你都不夸奖妈妈一下吗？”乐之翊哼了一声。
“夸奖？”乐有悦又一次睁圆眼睛，小声嘟囔，“我没说难吃已经很给你面子了。”
“当然要夸奖。我和你爸爸平时不都教育你，结果如何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过程，过程中努力拼搏过就值得夸赞，不是吗？”
乐有悦有些纠结，虽然觉得妈妈这番话很有道理，但实在说不出“妈妈做的菜我喜欢”这句假话来，又要顾虑妈妈的尊严……于是在漫长的纠结后她勉为其难地说：“妈妈做的菜比一年前有进步，我要表扬妈妈。”
“谢谢，请再加一句和雪糕一样甜甜的话。”乐之翊催促。
“我爱妈妈。”乐有悦说。
乐之翊非常开心，伸手揉了揉女儿的头发，再看一眼女儿脑袋上那两条被自己扎得歪七扭八的小辫子，愧疚之情又浮现……
为了补偿女儿，乐之翊在饭后做了水果拼盘给她吃，还答应陪她看半小时的动画片。
乐有悦一边吃手上的橙子一边看动画片，很快忘记“噩梦”一般的午餐，咯咯地笑个不停。
她偶然瞅一眼妈妈，忽然发现妈妈竟然没有在认真看动画片，反而在低头玩手机。
“妈妈。”乐有悦有些不开心了，放下橙子皮，伸出小手按住乐之翊的手机，急着说，“陪我看动画片嘛，不要玩手机。”
“我没有玩手机，是在和你爸爸聊天呢。”乐之翊温柔地解释，“你爸爸说给我们买了好多礼物，回来后分给我们。”
乐有悦一听就乐了，要说每回爸爸出差回家，她最期待的就是他抱起她举高高，再就是拆礼物时间。
“快告诉爸爸，回家后要先抱一抱我！”乐有悦响亮地说。
乐之翊却说：“不行，他得先抱我才能抱你。”
“先抱我，我已经五天没有见到爸爸了！”
“难道我不是五天没见到他了？”乐之翊和女儿辩论起来，“这五天我不仅要照顾自己还要照顾你，我有多累你知道吗？你怎么好意思和我抢第一个抱抱？最重要的是，你爸爸最爱的人永远是我，你赶紧排我后面去。”
乐有悦：“……”
片刻后，乐有悦想起什么，立刻说出来：“可是上周六爸爸明明对我说，到下个月之前都可以把我排在你前面。”
“哦？他竟敢这么说？”乐之翊狐疑地皱眉。
女儿是不会撒谎的，所以一定是冉恺明那么说过了，她才会这样讲。
仔细一想也有可能。乐有悦太爱她爸爸了，每天都等爸爸下班回家，一听见门铃响起，她便以最快速度飞扑到门口，衷心地伸手接过他的包，还拎拖鞋给他，顺利获得他的夸奖。此外她还老是站在小板凳上，用那个迷你的榨果汁机器榨橙子汁给她爸爸喝，一拍一个扁，并不停念叨“爸爸上班很辛苦，要补充维生素”之类的暖心话，这自然又是博得冉恺明的大力夸奖，说她聪明又孝顺，简直和他小时候一模一样。
这样懂事和孝顺的孩子，有一天在爸爸“最爱的人排行榜”上将妈妈的排名竞争下去也是正常现象。
乐之翊忽然有了危机感，自己在冉恺明的排行榜上占据榜首的期限竟然不是一生一世？她忽地看一眼女儿，那和冉恺明极为相似的眉目，心里竟然泛酸……
“我没有骗人。”乐有悦说，“爸爸是那样告诉我的。”
“算啦算啦。”乐之翊伸手揽过女儿，大气地说，“这一次我就让你吧，谁让你这么懂事孝顺来着？对了，下次你再榨水果汁别忘了分一杯给你亲妈行吗？”
乐有悦点点头，趁机提出进一步的要求：“妈妈，那这个月幼儿园的家长会可以让爸爸去吗？”
一句话瞬间让乐之翊的状态从松懈变为警惕，反问：“不是说好了这次由我去吗？”
“但如果让爸爸去的话，婧婧、彤彤和远睿他们都会超级羡慕我的。”
女儿的话让乐之翊自然地回想起上一回和冉恺明结伴去幼儿园接她回家，当老师领着孩子们出来时，门口所有人的目光几乎都落在冉恺明脸上，包括孩子家长。
“啊，乐有悦，他真是你爸爸？太帅了吧，简直像一个明星！难怪你也这么漂亮！”
“乐有悦，你爸爸看着也太年轻了吧，说是你哥哥我都相信！”
“乐有悦，你爸爸用什么洗发水？可以告诉我吗？他头发为什么那么多啊？不像我爸爸，他已经没什么头发了，泪……”
……
正当乐之翊美滋滋地享受众人对她老公的称赞时，陡然间有一个不是那么美好的声音在她的耳旁响起——一个女孩的妈妈小声问了她女儿一句：“那个是乐有悦的爸爸？那站在他旁边的那位看起来比他成熟很多的女人是乐有悦的妈妈？”
成熟很多……
成熟很多……
成熟很多……
一句话差点击碎了乐之翊三十多年维持的自信心。
好吧，即便她在生下女儿之后胖了一些也壮了一些，可也是一直在积极运动并狠心戒了高热量的零食，如此努力地管理自己的身材，看上去不至于比冉恺明成熟很多吧？但为什么每一回她和冉恺明一同出去，认识的人都会夸他“永远看起来像二十几岁”，不认识的人则一眼道明事实“你们是姐弟恋吧”，难道他天生携带不易老的基因，而她刚好相反？
想到这里，乐之翊飞速打开手机的摄像头，三百六十度地照着自己的脸，无暇理会女儿拉着她的胳膊，不停说“我爱妈妈，我好爱妈妈，妈妈就让爸爸去吧让爸爸去吧”……
“乖宝。”乐之翊忽然放下手机，转头看女儿，真诚地问，“你实话告诉妈妈，妈妈看上去是不是比爸爸老啊？”
乐有悦摇头，实诚地说：“不会啊，妈妈很漂亮，一点也不老。”
只是爸爸的脸看上去更年轻而已，她在心里补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