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慕衍追出去的时候千诺已经不见人影了。心头抚过一丝担忧。
他先回了王府，迎面碰上无影，“王妃过来了吗？”
“王妃不是跟您在一起吗？”这些天明明天天黏在一起的。
秦慕衍没回答他，转身就出了王府。无影诧异地看着他焦急的身影，王妃不见了吗？突然想到什么，立马运起轻功向相府飞奔而去。她不会也不见了吧？
秦慕衍出了王府，向风云楼奔去，但得到的消息依然是没有来过。她不可能会回相府，醉梦楼？不，不会，这个时候她不会去的。该死！这就是他无比痛恨自己的地方！她说，现在的她，他没有东方曜了解，他难过的不是她的话，而是他痛苦地发现，她说的是事实。他不清楚这八年里发生在她身上的点点滴滴，他不知道她的生命里除了他还有过哪些人，哪些人是她放不下的爱，哪些人是她忘不了的恨，她的武功，她的毒术，是怎么练成的？她又受了多少苦？他什么都不知道。就连现在，她不开心的时候，会去什么地方，他都不知道！
突然看到一个地方，会在那里吗？秦慕衍向城郊的梨树林奔去。已经是四月下旬了，树上的梨花基本都谢了，但地上却铺了厚厚的一层梨花。以前的诺儿是不会一个人来这里的，不是不想来，而是那时候太小，一个人没法过来。但现在……
天已经渐渐黑了下来，秦慕衍心中的担忧更甚。他迟迟没有离开这里，他能隐约感觉到诺儿的气息，可他抱着一丝希望在梨树林中找了一圈，依旧没看到她的身影。
他恨及了这么无力的自己，一拳捶上一颗梨树，梨树应声而倒，在悄无声息的夜里声音格外的刺耳。秦慕衍眼眸微动，立即向一个方向跑过去，越走近越小心翼翼。是他忘了，这里有一个刻了他们名字的地方，刚刚倒下去的那棵树刚好挡住了一颗树，那是当年她们一起种下的一棵树，为了掩盖那个洞口。他抬手抚上树干，那是刻上的两朵梨花，已经有些模糊，是他握着她的手亲手刻上的。那个时候还只到他的腰那么高，现在他要抬手才能触到了。
他轻轻拨开洞口旁边半高的灌木，有一些已经被清理掉了。
她在这里。
他看到的是让他揪心的疼的一幕。那个小小的身影缩在角落里，紧紧地抱着自己，歪头定定地看着一个地方，仿佛没有察觉到有人进来了一般。
眼睛发酸差点忍不住掉下泪来，他的小姑娘是不是在很多个黑夜里，就这样孤独地抱着自己，静静地舔舐自己的伤口。他一直都知道，她不是个喜欢把自己的伤袒露给别人看的傻丫头，即便是他，若是他不能发现，她就永远埋在自己心里，什么都不说。
一步步走近她，蹲下身，轻轻地将她圈在自己怀里，还是那么小，他还是可以一个怀抱就可以将她护在自己怀里。就好像一切都没有变过。
“慕哥哥，”千诺动动自己因长期蜷缩而僵硬的身体，抬手摸向一个地方，隐隐约约还可以看见一些字迹，“看不清了……”
秦慕衍顺着她的手看过去，那是一块石头，借着微弱的月光，依稀还能辨别出几个字。他一言不发地捡起一边的一个石头，顺着曾经的字迹又描刻了一遍。千诺靠在他怀里看着他的动作。
直到刻完最后一个字，“现在，又看得清了。”
千诺笑了出来，眼角划过一丝晶莹，又抬手抚上去，秦慕衍和白千诺，一直在一起。“好幼稚啊，你不觉得吗？”这是当时她强烈要求刻上去的，现在看起来，真的幼稚极了。
“不觉得。”秦慕衍低头注视着她。
千诺仰头看他，“你当时是这么说的。”
“我那是觉得你太笨了，想半天才想出来这么一句。”那时她坚持要在这个秘密的地方刻一句话，他以为她冥思苦想了半天定是一句好句，比如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此类。才忍不住吐槽她一句。可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句，他都没有做到。他抱紧了她，“诺儿，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慕哥哥，你知道吗，”她茫然地看着某个地方，眼神没有聚焦，“那个地方，比这里大很多，可是也黑很多。一开始，是毒蛇，一条，几条，几十条，上百条，爬满了我的身体......”千诺整个人剧烈地颤抖着，似是想起什么可怕的事情，秦慕衍瞳孔剧缩，一只手将她抱得更紧，一只手深深地嵌进后面的石壁。
“后来，是各种毒虫。再后来，他给我喂各种毒草，毒药……到最后，他会让我泡在他练的各种毒水中......”她突然轻笑了一声，声音飘渺而恍惚，“后来，我就百毒不侵了......没有人能再通过毒伤害到我，只要我想，也没有人能在我的毒下活下去。”
“那个毒池中，甚至还堆着一堆堆的白骨。每一次，都是郁曜亲手把我推下去。可每一次，又是他亲手把我接出来。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只有他，每一次都陪着我。”她哽咽着，“所以，慕哥哥，你知道吗？我恨他，可我却无法杀了他……”
“对不起……对不起……诺儿……对不起……”秦慕衍在她耳边一遍遍地说着对不起，他除了对不起什么都做不了。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这八年里她生活地那么水深火热！他在她饱受折磨的时候，居然从来没有亲自去找过她！他以为，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人比他更爱她，可是，他的爱多么可笑！“我该死……诺儿，我真该死！我……”
千诺被她紧紧地抱在怀里，她跟他说这些不是想听他的愧疚，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谁对不起谁。她将这些过去生生地撕开给他看，是知道他一定会因为郁曜说的话难受。正想推开他跟他说些什么，突然感到脖子微微有些湿润。心里狠狠一颤，她……让他哭了……
“慕……”她想看着他，告诉他不要因为自己难受，也不要愧疚，她现在好好的，就在他身边。
“别动！”他沙哑着声音阻止她的动作，“让我抱着你。”
小小的山洞里，借着从洞口照进来的微弱的月光，隐约可见一对璧人深情相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