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远山听到***同志逝世的消息后，不由得心中一惊。听到有人离世，总是一件令人伤心难过的事情。平时何远山听到有村里相识了几十年的乡亲去世，他也会吃惊。
可这一次却有一种走夜路时乌云突然遮住了天上的星星和月亮的感觉，除了吃惊，心中还顿然涌出一种莫名的恐慌。为什么会感到恐慌，连何远山自己也觉得很奇怪。
他第一次因为一个从未谋过面的人的死去而感到恐慌，这种恐慌竟使他无心再继续听姜岚他们几个的谈话了，于是他转急匆匆地“逃”回家去了。
何远山回到家里，方平还在灶台烧火，准备早饭。严格来说，已经算不得早饭了，因为再有一个多小时就该吃午饭了。玉盈骑着那辆从北京带回来的自行车在院子里转圈儿，车身已经有点儿旧了，车圈也因生了锈迹而显得不再鲜亮。可玉盈骑车的技术却已经练得十分的娴熟。
何远山心神不宁地走进屋里，坐在炕头儿上。可又坐不住，下来在里屋并不宽敞的地上走过来走过去。方平见他面带愁容，显出慌张不安的神色，以为是出了什么事，连忙问：
“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脸拉得这么长。”
何远山面色凝重，不吱声。方平见他不回答，越发觉得是有什么不好的事儿发生了，心中着了慌，又赶紧追问了一遍。
“***同志逝世了！”何远山不由自主地学了姜岚的说话方式。
“什么？”方平被丈夫这突然出口的一句官话呛住了，似乎没听懂。
何远山也意识到自己“失言”走了官腔儿，忙改口用白话说：“***死了！”
方平听到这句话后，好似被闪电击中了一样，一股失落感从大脑一直穿到了心中，身子有如脊椎骨被抽走了，不能自控地要往下坠。她连忙弯下腰，用手扶住炕沿，扭过身子在炕头上坐了下来。
***的去世，让河北乡下的这一对平凡的夫妻同时感到了莫名其妙的失落。
虽然他们从来都没有见到过***，可是一直以来感觉***似乎离他们并不远。
走过迷茫而充满艰辛的童年、少年以及青年时代，今天的日子已经使他们感觉到非常地美好。
而且，改革开放的大好形势已经开始在偏僻的乡村里蔓延了，他们也有理由相信日子会越来越好。尽管起早贪黑的辛勤劳作仍旧是他们生活的常态，可他们已经知足了。就像是走夜路的人，手里有一盏油灯，即便四周一片漆黑，心中也是充满希望和快乐的。更何况，前方似乎已经隐隐约约地看到了黎明前的曙光。
可是现在，***的去世，让他们感觉连那盏油灯也突然油尽灯枯了，心中的恐慌和不安骤然涌起。
何远山和方平在屋子里愣愣地坐了好长一会儿，两个人都一言不发，像是在怀疑这个令他们吃惊的消息只是一场虚假的梦。外屋灶台里的火已经烧到了灶口外面，干燥而易燃的干草烧得“噼啪、噼啪”不停地爆响。
“是真的吗？”方平不太确信地又问了一遍。也许她并不是不确信，而是不愿意相信。她似乎是怕再次得到同样的答案，问得故作轻松，声音压得很低，因而显得有些含糊，以至于何远山并没听太清她问的是什么。
“应该是吧，我刚刚在街上听姜岚说的。”方平问得很含糊，可何远山并不疑惑妻子问的是什么，因为他知道，现在他们两个人心里想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去世了。他不用多余地去确认妻子的问题。
***去世了，何远山和方平都很吃惊，也很奇怪。他们心中的吃惊是简单的，一个众所周知的国家领袖的突然离世自然会令每一个中国人感到吃惊；而他们心中的奇怪确是复杂的，何远山奇怪自己为什么会对***的去世有一种失去星月的感觉，方平奇怪自己为什么会因为***的去世感到失去了支撑。
他们甚至因为彼此的沉默而相互感到奇怪：我们这到底是怎么了？
可能在他们心中，都潜意识地认为，自己今天的生活和***多多少少有些关系。
他们是地地道道的乡下农民，平日里不懂得什么是国家大事，可这件事却让他们莫名其妙地感到与自己息息相关，这是他们这一代人很容易产生的一种很奇怪，而又很合乎情理的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