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队部往前走五十米，向右一转，一道红砖院墙映入眼帘。院墙用稀泥垒起，砖缝间的黄土被雨水冲刷得在墙上垂下一道道长满青苔的水痕。院墙中间开出一个窄窄的门口，没有装门，也没有装栅栏，从矮矮的院墙上望过去，就能看到水泥抺缝的五间红砖北房。
这就是何家的老宅。
靠西第二间北房的房顶上有个砖垒的烟囱，烟囱里冒着淡淡的青烟，青烟一冒出来就被飘忽不定的夏风吹散了。
看到前方的路只能通往这唯一的院落，方有兄知道马上就要见到婆婆了，她的也心不免像这被风吹的零乱的青烟一样，紧张起来。
方有兄怀着忐忑的心情随着何远山走进何家的老宅。这里虽然是何家的祖传的老宅基地，可房子却是近几年新盖的。方有兄走到院子里的时候心跳加速，咚咚地像是胸膛里在重重地敲着快鼓。
“娘，我回来了。”何远山一进院子就朝北屋喊了起来。
只见一个上身穿着白色短袖背心，下身穿粗布长裤，头发有些蓬乱的女人从靠西第二间屋子的门口走出来。她瘦骨嶙峋，脸上气色发黄却棱角分明，头发中掺杂着些白丝，脚上趿拉着一双大脚趾头处已经顶破的黑面布鞋，没穿袜子的脚踝瘦得皮包骨头，像是画出的素描。她从门里走出来后站定在砂台上，看着方有兄，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方有兄见有人从屋里出来，立马就收住了脚，停立在院子中，她心想着这应该就是婆婆吧，想开口叫又不知道该叫什么好。是应叫“娘”呢，还是应该叫婶子呢，总不能按老家的习惯叫阿妈吧。她张了张口，犹豫着，到底还是没叫出声来。
“大姐，娘呢？”何远山先开了口，他一边向着门口的女人说话一边往屋里走。
“哎呀，原来是大姑姐啊，幸亏刚才没有莽莽撞撞地开口叫娘，否则可就糗大了，唐突了大姑姐不说，要是传了出去，恐怕会成为一辈子的笑话。”方有兄心中暗暗庆幸着。
“娘和你二姐在屋里呢。”何远山的大姐何平伸手往身后的门里指了指。
说话的同时，又有两个女人从屋里走出来。其中一个头发已经白了一半，看上去年纪比较大，有快六十岁的样子；另一个年轻些，不过三十岁左右。这位年纪大的便是方远山的母亲，何老太太张秀芳；年轻的是何远山的二姐何亚平。
“哟，这是弟媳妇吧？”还没等何老太太开口，二女儿何亚平就夸起方有兄来：“瞧这模样儿长得可真俊呐。”一边说着，何亚平走下砂台来，接过方有兄肩上扛的麻袋，露出了自然而和善的笑容。
何老太太见这远方来的媳妇儿局促不安地站在院子里，显得十分拘谨，也赶紧走下台阶，来到方有兄跟前，拿起她的手揉捏着，两只不大不小的眼睛上上下下仔细地端详着，堆满嘴角和眼角的笑意透着说不出的喜悦。后脑勺上挽着一个攥儿，包了一块黑布，像一个胖胖的蘑菇头，方老太太上下左右地打量着方有兄，那蘑菇头也就跟着上下左右有节奏地摇晃着。
“娘，快别在院子里说了，赶紧让弟妹进屋吧。”二姐何亚平站在门口，往屋里挥着手说。
“嗨，你看看我，光顾着看了，真是老糊涂了。”何老太太回过神来，忙拉着方有兄往屋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