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郑略尴尬地咳了两声，调低音量又问了一遍：“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说我不想参加，”韩星辰坚强地重复第三遍，“真的，老郑，我今年不想参加，您别逼我了，就让吴迪去吧。”
“为什么？”老郑瞪着他，“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能为什么，韩星辰心里叹了口气。
他的确很喜欢数学，毋庸置疑，因为数学很真实，它的对称性、无限，自相似性……等等特质综合在一起，构成了一副神圣而美好的画卷。
正因为发自内心的喜欢，所以他并不想成为把数学当做工具的竞赛党，更没有那种势在必得的胜负心。
参加个比赛拿了奖，又能证明什么。
世人一时惊叹少年天才，却并不会关心到底是一种怎样极致的热爱，成就了如此不世出的天才。
何况，又有几个是真的天才？
反正他确定以及肯定自己不是。
真正的天才，是带着神谕降生的天选之子，他们穷尽一生探研追索，只为永恒至暗中那一抹希望的微光，向世人传递神的怜悯和福祉。
就像伽罗瓦，他最喜欢的一位数学家，年轻而伟大，解开了困扰无数数学家250年的四次以上方程式的解法，为数学发展奉献了毕生热忱。
然而讽刺的是，这位天才一生藉藉无名，英年早逝，直至半个世纪后，世人才从遗留的手稿中，窥见其惊才绝艳的天赋的冰山一角。
更何况，他头顶上还悬着一颗代号吴迪的榴莲，保不齐被这一刺激就狠狠砸下来，给他砸一脑瓜臭气熏天的血窟窿。
“韩星辰，”老郑痛心疾首地攥着茶盅，脸上就差刻上“你脑子被马桶夹了吗”一行大字，韩星辰老担心老郑下一秒就会泼他一脸热茶，让他清醒清醒，“这是多好的一次机会，你知不知道？吴迪知道自己不能参加，难过得都快哭了，你知不知道？这个机会在别人眼中有多宝贵，你知不知道？”
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等到花儿也谢了……
韩星辰感觉自己快唱出来了。
“老郑，”他往老郑跟前一凑，指了指自己的脸，“你看这儿。”
“怎么了？”老郑虚着眼睛瞅了瞅，“怎么伤了？”
“前两天晚上走路没看道儿，”韩星辰说，“撞树上了。”
“然后呢？”老郑耐着性子问。
“当时就给我撞蒙了，一阵眼花缭乱彗星撞地球……”他皱起眉，一脸悲凉，“我估计我脑子给撞坏了，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了，真的，我现在一看见数字就头晕犯恶心。”
“放屁！”老郑拍案而起，茶盅蹦了二尺来高，“你别跟我放屁！什么态度你这是！”
一屋子人又惊得血压狂飙。
娟姐更是一摔教案站起来，几下收拾好东西，气冲冲地走出了教室，临走还狠瞪了老郑一眼。
坐在老郑后面那张办公桌，一直埋头批作业的郝女士，此时也淡定不下去了，抬起头看着韩星辰：“韩星辰，你还真是恃宠生娇、恃才傲物、冥顽不灵，怎么能这么糊弄老师呢？”
不愧是语文老师，成语三连，总结得一步到位，不像老郑，脑子里大概只有数学公式，废话太多还老挨不着重点，尽知道瞎咋呼，把人娟姐都给气跑了。
“对不起，郑老师，”韩星辰叹了口气，语气很软，但依然坚持，“我是真不想参加，算我求您了还不行么……cmo年年都有，要不明年？明年我要还有资格去，保证为校争光拿个第一名回来，行么？”
老郑气得快冒烟了，瞪着眼说不出话来，开始在办公室里来回走圈，步子重得恨不能把楼板踏穿。
就在韩星辰感觉自己快被转晕过去时，老郑忽然停下，抬手往门口一指：“你给我滚出去！”
韩星辰无奈地滚了，刚出办公室，差点跟门口一人撞个满怀，定睛一瞅，顿时烦躁得想骂娘。
“我上辈子是不是劈你腿了，见天儿堵我？”他拨开挡在面前的吴迪，顺着路快步走了。
“韩星辰！”吴迪追在后面喊，“你等等！”
韩星辰猛地刹住步子，转身抬脚，抵住差点撞他身上的吴迪：“等什么？等你跪下喊我一声爸爸？”
“你有病啊！”吴迪抡起了愤怒的拳头。
韩星辰指着他：“别碰我。”
估计上次被树咚的阴影犹在，吴迪努力克制着，但收效甚微，深吸了一大口气，也没能管住扭曲的表情：“你……你……”
“你什么你，如果你要说cmo的事儿，”韩星辰笑了笑，“别客气，那是爸爸施舍给你的。”
“我不用你让！”吴迪瞬间被激怒，怒目圆瞪，双眼发红，“我不稀罕懂吗！我不稀罕！”
“哦，你不稀罕。”韩星辰冷笑，“你不食嗟来食，你有骨气。行啊，那你别去啊，咱俩谁都别去，你做得到吗？你刚躲门口干嘛呢，不就是想求老郑再帮你想想办法么。别他妈当了婊|子又立牌坊，打自个儿脸就那么让你上瘾么，吴迪同学？”
“韩星辰！我跟你拼了！”吴迪估计被气疯了，咬牙切齿地冲了上去，巴掌刚抡起来，就被韩星辰扣住手腕，狠狠一掰，痛得他惨叫一声，“啊——！”
“我说了，”韩星辰看着他，“别碰我。”
如果不是教师办公室就在附近，走道上还有零星路过的同学，他其实还想往吴迪的膝盖踹上一脚。
逆子只配跪着跟爹讲话！
“韩星辰你撒手！你个垃圾！人渣！死基佬！你让我恶心！”吴迪愤怒地破口大骂，韩星辰脸色一沉，手上的力道猛地加重，吴迪又惨叫好几声，眼泪跟着就飙了出来。
一遇鲜瓜，几只路过的猹猹迅速停下脚步，好奇又震惊地大胆围观，小声交流。
“怎么了！怎么了！”老郑和几个老师听见动静赶过来，一见这状况，连忙把他俩拉开了。
“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啊！”有个老师劝。
“韩星辰看你怎么回事儿！怎么动手打人啊你！”老郑痛心疾首地看了他，又转脸看向双目怒瞪的吴迪，“吴迪，你没事儿吧？伤到哪儿了？用不用去医务室？”
“韩星辰你就是个垃圾！让人恶心的垃圾！你怎么不去死！”吴迪已经完全失去理智，压根没搭理老郑。
“哎！怎么骂人呢？怎么回事儿你俩？”老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既忧心又疑惑地看着俩人。
“老郑，”韩星辰脸冲着吴迪，喊了老郑一声，“我改主意了。”
老郑一愣：“啥意思？”
“这次的cmo，”他冲吴迪勾了勾嘴角，一字一句地说，“我、参、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