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星辰是一路跑回去的，快到小区门口时，远远看到陆飞羽蹲在喷水池边抽烟，一脸便秘的表情，看到他之后，手里的烟头往地上一扔，泄愤似的碾了几脚，朝他走来：“你他妈……”
“你他妈什么素质？”韩星辰啧了一声。
陆飞羽脚步一顿，倒回去捡起烟头，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走吧，觅食去。”韩星辰说。
小区对面那一排门脸，差不多都开门迎客了，他记得有家面馆的牛肉面不错，温叔以前带他去过一次。
韩星辰站在路边左右看了看，这条路没有红绿灯斑马线，过马路的时候得自己看着些。
不过这里远离主城，而且今天周末，早上八点多，出街的人和车都很少。
“哎？”陆飞羽伸手扒拉了一下他的滑雪帽，“你跑个步还戴着帽子呢。”
韩星辰一怔，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最近面对陆飞羽，“沈旭”似乎已经被自己默认为违禁词了。
“我知道了！”陆飞羽眼睛一亮，笑了起来，“你是担心跑出汗蒸发了，又把自个儿的仙气儿给泄露了吧！”
去年冬天，韩星辰跟着陆飞羽一家去花水湾泡温泉，当时他把毛巾叠成方块顶在头上，陆飞羽好奇问他为什么，他随口调侃说“害怕泄露了仙气儿”，结果被陆飞羽疯狂嘲笑了一整个寒假。
“……你管我呢。”韩星辰斜他一眼。
“我不管你谁管你。”陆飞羽笑了笑，勾住他的脖子往身边带了带，“没车了，走着！”
过了马路，刚踏上路牙，韩星辰停下不走了，陆飞羽步子迈出一半，收了回来，扭头看着他：“嗯？”
“我要买增高垫。”韩星辰说。
“……啥？”陆飞羽一脸懵。
“我要买增高垫。”韩星辰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遍。
陆飞羽静默三秒，顿时一通狂笑，笑声不仅丧心病狂，还经久不衰，被他一把推开，重心不稳一屁股坐地上了还在笑。
韩星辰烦得往他屁股上踹了一脚：“笑屁啊！给老子买增高垫！”
“哎哟……买……”陆飞羽捂着屁股爬起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边笑边说，“买买买，我操……真是服了你了……”
韩星辰扭头就走。
“都说给你买了啊！”陆飞羽连忙追上去，又一抬胳膊，很顺手地搭在韩星辰的肩上。
还别说，就韩星辰跟他同样的身高，这么搭着刚刚好，还能挂着分摊一些重量，简直比搂着薛薇还舒坦。
他抬起另一只手，在两人头顶上来回比划：“一样高挺好的啊，干嘛非得踩个增高垫压爷一头？爷搭着也不舒坦啊……”
韩星辰一把掀开了他的手。
其实他也不怎么在意身高，觉得现在这样差不多也足够了，况且自己年纪还小，老爸老妈个子都挺高，他慢慢长将来肯定还能再蹿个几公分。
不过，回想刚刚沈旭离他挺近的那会儿……
酷索！
高个天灵盖儿那也是高。
“算了，”韩星辰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因沈旭而生出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胜负欲，既幼稚又可笑，“不买了。”
陆飞羽愣了一下。
“喝奶茶吗？好像出了新口味。”韩星辰扭头往旁边的奶茶店走。
“……喝。”陆飞羽跟过来，“怎么又不买了？我刚准备让薇薇在网上帮我看看呢。”
韩星辰点了两杯新品，奶茶店的店员微笑着询问适口的温度。
“冷的还是热的？”韩星辰回头问。
“冷的，”陆飞羽靠在一边，正低着头看手机，“喝热的都是废物。”
韩星辰看着他。
陆飞羽抬起头：“嗯？”
“……没事。”韩星辰转回头对店员说，“两杯，多冰。”
冬日暖阳下，迎着飒爽寒风漫步街头，再细品一口甜腻腻的“冰！”奶茶，那感觉就一个字——靠！
韩星辰浑身一哆嗦。
早知道就当个废物了，何必遭这份儿罪。
正犹豫着要不要认个怂扔掉，胳膊突然被拽了一下，脚步戛然而止，他诧异地扭头看向陆飞羽：“作甚？”
“别看。”陆飞羽拉着他后退一步，背过身挡住了他的视线。
但韩星辰已经看见了。
几米外的垃圾桶旁，有一只通体雪白的猫。
如果此刻不是零度以下的严冬室外，那只猫伸展着四肢、安静侧躺着的样子，慵懒而悠闲，就像是在晒一场午后温暖的春光。
韩星辰想上前看看，被陆飞羽拦下了：“别去了，肯定死了。”
他看了陆飞羽一眼，又探出头看着那只猫。
“……等着，”陆飞羽叹了口气，走过去蹲在那只猫旁边，拿食指轻轻戳了戳，随后走了回来，“真的死了……都已经僵了。”
“哦。”韩星辰应着，把手里的奶茶塞给他，“帮我扔了吧。”
然后埋头往前走了。
吃面的时候，韩星辰没什么胃口，牛肉全都夹给了陆飞羽，面条吃了不到一半就搁了筷子。
“只是一只猫而已。”陆飞羽吸溜了一大口面条，一边嚼一边含混地说了一句。
“是啊，只是一只猫……”韩星辰捧着热腾腾的豆浆暖手，轻轻叹了口气。
他对神鬼的敬畏是莫名且与生俱来的，因此更加害怕直面死亡。
无论猫或是人，或是别的什么物种，生命的流逝与消亡，对他来说都是可怕的。
因为死亡是未知的。
而未知，是一切恐惧的根源。
“待会儿干点儿啥？”陆飞羽吃完最后一口面，一边擦嘴一边满足地打了个嗝，眼睛里闪烁着兴奋，估计已经拟好了一长串精彩纷呈的娱乐计划。
“写作业，刷题，看书。”韩星辰说，“你随便选一样。”
陆飞羽擦嘴的动作一顿，痛苦地喊了一声：“崽种啊——！”
整个一上午的时间，两人都在客厅写作业，韩星辰写得很快，完了之后开始刷题。
老郑最近给了他一本奥数习题集，说是与国际接轨的最新版，让他自己先做，做完再找他复核。
一套题做完两个多小时，韩星辰中场休息，起身去接水的时候，抽空瞅了一眼陆飞羽的进度——还是一开始那张英语卷子，连面儿都没翻！
“你他妈……”他简直无语，歘一下从陆飞羽手里抽过卷子瞅了一眼，感觉更无语了，“俩小时你就给我做了三道选择题？”
“不会做啊，你又不给抄。”陆飞羽破罐子破摔，把笔往桌上一丢，“心好累。”
“你心累，我还心梗呢。”韩星辰叹气。
“三十九度半！”护士举着温度计大喊一声。
这一嗓子声势巨大，沈旭原本还昏沉沉地斜靠着排椅扶手不咋想动，结果护士大姐这一喊，吓得他立马精神抖擞地坐端正了。
跟韩星辰分开后，他就直接回了出租屋，洗了澡倒头就睡。
一觉醒来看看时间，也就睡了两三个钟头。
头晕得厉害，浑身还开始发冷，比早上出门的时候更难受了。
估计是发烧了。
沈旭第一次来这家社区诊所，规模不小，有两层楼。
大概是天气的原因，而且这附近就这么一家比较正规的诊所，里面人气还挺旺，基本都是受了寒感冒发烧的，老人小孩居多。
挂水的床位都占满了，有两个年轻点儿的坐在外面的排椅上，一边挂水一边刷着手机。
看诊的医生估计是退休再就业，看着快七十了，头发花白还谢了半顶，一来就把他移交给这位嗓门儿贼亮的护士大姐，让先量个体温。
医生大爷捏着老花镜，隔老远瞅着温度计看了半天，点了点头：“是，是三十九度半，你看。”
沈旭盯着快怼到他鼻尖上的温度计……虽然但是，大爷您真不用凑这么近，我不近视也不会看这种水银温度计。
即便如此，他还挺想拍张照片纪念一下，毕竟这是他记事以来第一次发烧超过39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