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韩星辰顿了顿，“还好吧。”
沈旭扶着树干站起来，稍稍活动肩颈，眉心不受控地拧了一下，捂住肚子的手又轻轻摁了摁，顿时一阵钻心的疼。
他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眉眼低垂着，笑了笑：“还行，人没废。”
“哦。”韩星辰接不下去了。
“你……一直都这样吗，”沈旭说，食指在两人之间来回一晃，“一言不合就开干，一点儿前奏都没有的。”
啊这……
韩星辰原本想说当然不是，你误会了，我其实一直都是一个温和礼貌谦逊低调的美少年，跟你们横着走道的校霸是两个位面的生物……虽然但是，从昨晚到刚刚，短短几个小时，连半天都没有，他跟沈旭就干了两架，其中一架还是他单方面殴打对方……
这就非常崩人设了。
他于是清了清嗓子，十分淡定地开了口：“这个挺随缘的，主要还是看心情，刚才揍你的时候，正好就是一言不合就开干的心情，所以……抱歉了。”
沈旭挑了挑眉，双手揣进衣兜里，朝他走近两步，停在一个无论拥抱还是对殴都非常合适的距离，然后微微倾身看着他，直到韩星辰抬眼看跟他对视，才弯了下嘴角，低声问了一句：“就因为我说你像女生？”
……妈的，
恭喜你！
终于get到重点了！
韩星辰没吭声。
他必不可能告诉沈旭，这三年来，那句话给他造成了多大的心里阴影，大到连做梦都能梦到自己丢了小兄弟，然后地球毁灭，宇宙消失……如果让沈旭赔偿他的精神损失，估计按揭个几辈子都还不完。
他在心里飞速盘算着利息，但越算越混乱，脑子糊成一团被猫抓乱的毛线球。
沈旭离得太近了，呼吸几不可查地扑到了他的脸上，带着令人莫名心乱的、暧昧的热度。
烦！
“有病吃药。”韩星辰偏开了脸。
“哦，”沈旭直起身，嘴角还压着没收的笑意，“那你有药吗？”
“脑残片要么。”韩星辰说。
几个穿着运动服的男生从马路对面过来，有两个看到沈旭，隔着老远招呼了一声：“九哥，还在呢！”
沈旭扭头扫了一眼，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啊。”
那几人又瞅了瞅韩星辰，一眼望去，全都一副“让我看看是哪个倒霉蛋儿又要遭重了”的标准吃瓜脸。
“没事儿吧？”一个人问。
“能有什么事儿。”沈旭说。
“行呗，那走了啊。”几人见沈旭态度冷淡，也没再追问，转道往相反的方向去了，走了没两步，一个男生回过头喊，“九哥，悠着点儿啊！可别再给打坏了！”
“……操。”沈旭叹气。
韩星辰在旁边一直没出声，刚那几个男生，个个身高体壮，一看就是有点底子的体育生。
十中的情况他不清楚，但在四中，那一小撮长期撇着外八横着走的，几乎都是高中部的体育生。
他在沈旭转回头正要开口之前，面无表情地一抬手：“不必解释，我懂。”
沈旭一扬眉，笑了：“那要不我把他们再叫回来，说你才是单方面把我摁地上暴揍的那个？”
“不用这么麻烦，”韩星辰说，“叫声哥就行。”
沈旭愣了，大概一时没反应过来，就这么沉默地看着他，眼神微妙，把不住内心翻滚着什么情绪，反正跟“欣然接受”四个字没半毛钱关系。
韩星辰脾气也上来了，抬眼跟他对视。
来啊互相伤害啊。
老子倒要看看，今天咱俩谁先把谁脸上瞪出俩窟窿来！
这种暗潮涌动的眼神交锋持续了能有半个世纪，韩星辰感觉自己都快瞪出斗鸡眼了，结果沈旭却先笑场了，偏开头笑了好一阵，最后叹了口气：“行……辰哥。”
韩星辰一愣，别开了眼，忽略掉心里“虽然他笑得很傻但还是好帅”的感慨，啧了一声：“手下败将，就让你叫声哥，不过分吧？”
“辰哥说得对，”沈旭真诚点头，“一点儿不过分。”
……什么情况？
韩星辰的惊愕有点压不住了。
他越来越怀疑自己对沈旭有什么误解，曾经以为沈旭性格嚣张，躁狂症晚期，跟个摔炮似的……虽然事实上，到昨晚干完那一架为止，沈旭都还是挺符合这个既定认知的。
但今天，就从沈旭主动过来打招呼开始，直到现在，此刻，摔炮哥一直在颠覆自己的人设，变成了一颗非主流摔炮——过于平易近人，过于好拿捏，过于温顺了。
简直愧对他“十中一霸沈九哥”的名头。
演员？
啧啧。
沈旭没再说什么，走去旁边捡起了不知何时落在了地上的滑雪帽。
韩星辰看着他停在几步之隔，垂着眼帘，指尖抚过帽檐内侧那两个黄灿灿的四角星，脸上的表情，是与其校霸人设相当违和，却又莫名让人感到一片岁月静好的温柔。
心尖倏然一颤。
他飞快抬手摁了摁胸口。
如果不是心律不齐，那就是……
心动？
韩星辰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
“喏，你的帽子。”沈旭把帽子递过来。
“……谢了。”他伸手接住。
沈旭的指尖很烫，划过掌心的时候，带起了一小串麻酥酥的电流，他猛地偏头打了个喷嚏，然后攥紧帽子，面无表情地掸了两下。
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韩星辰摸出来一看，摁了接听。
“人呢？”陆飞羽估计刚睡醒，声音沙哑，弥漫着浓重的起床气，“又他妈背着爷在外面吃屎！”
韩星辰扫了沈旭一眼，往旁边走了一小段才开口：“滚蛋，别他妈把你爱吃屎的人设安老子头上！饿坏了吧儿子，要不要爸爸找个公厕给你打个包？”
“我谢谢你！”陆飞羽哼了一声，“买他妈包烟都能墨迹俩小时，就你那锯了腿儿爬的速度，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韩星辰冷笑：“行，那你自产自销吧。”
陆飞羽骂了一声崽种，又交待他一会儿在小区门口碰头，再一起去附近转转看有什么吃的，就挂了电话。
韩星辰一边揣手机一边往回走，看了看手里的滑雪帽，顺手戴上了。
头发是真的太长了，帽檐压下来的发梢都戳眼睛了，下午一定记得让温叔给剪剪。
他拨了拨发梢，把几撮扫到睫毛的头发戳进了帽子里，余光瞥见沈旭正安静地注视着他。
“咋了老弟，”韩星辰斜了一眼，“没见过帅哥？”
“没见过这么帅，还这么能打的。”沈旭说。
“……那你现在开眼了，”韩星辰戴好帽子，双手揣进衣兜，“有没有很激动？够不够你写800字儿慷慨激昂的观后感了？”
“800字儿够呛，”沈旭笑了笑，“我尽量吧。”
……彳亍口巴。
校霸≈学渣，能理解。
韩星辰绷了一会儿没绷住，也笑了。
两人都没再说话。
空气静了下来。
又起风了，裹着几片枯叶，从两人间隔不到一米的空间扫过。
阳光徒劳地灿烂着，并不能带走冬日的寒冷，但那铺了一地的光，亮得有些晃眼。
“我要走了。”韩星辰说。
“好。”沈旭点头。
“那……”韩星辰看着他，藏在衣兜里的手，指尖轻轻点了两下，“有缘再见啊，手下败将。”
“后会有期，辰哥。”沈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