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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2 / 2)

何良皱眉思索片刻,恍然道:“最小的据说是宗义之的女儿,才十日龄。”

闻静思指着族谱中的二女道:“宗家族谱上,宗义之最小的女儿已满十八,何来十日龄幼女?”

何良苦笑道:“丞相,那婴儿刚出生,未来得及上家谱也是常有的事,算不得大错。”

闻静思将族谱一合,沉声道:“今日有人拦道喊冤,言明是此女的生父。此人既不姓宗,也非入赘宗家,乃是宗义之的门客,带了女儿拜访。宗义之妾室抱去哺喂,却并非她所生。”

何良满面迟疑,踟蹰道:“明日魏大人上值回衙,下官会如实禀告,请魏大人重新验证身份。”

闻静思听他说话圆滑,言辞中有推脱之意,一时不知如何追问下去。这时,雁迟轻笑一声,插话道:“何须等魏大人验证!如果是那妾室所生,定有奶水喂孩子。如果没有,她要如何证明是亲生而非抱来?”

何良脸色微变,出门唤过一名衙役,耳语几句,遣了出去。闻静思与雁迟相视一眼,心中略略安定。又与何良就宗家案聊了一刻,那衙役就返回禀告了:“大人,江仵作下去验过犯妇,身上并无产子痕迹,也无奶水。”

何良遣退衙役,满面笑容恭维道:“丞相明察秋毫,下官惭愧不如。”

闻静思终于放下心来,不愿过多客套,虚让一二,就提出带走女婴,审问宗义之二事。何良不敢再拦,欣然应允,将闻静思一路引入大理寺牢房。牢房圈地而建,阴暗潮湿,分左右二院,男犯在左,女犯在右,右院第四间正是囚着宗义之的妻妾女儿。闻静思一踏进牢房便听到细细的婴儿哭声,快步走到门前,只见五六个女子身穿囚衣瑟缩在一堆,面容惨淡。那女婴就躺在一旁地上咿呀哭泣,无一人上前安抚。衙役开了牢门,将女婴抱了出来。五六个女子中,年纪稍长的抬头看了一眼,满目鄙夷,缩唇一唾,一口唾沫落在衙役脚边,愤愤道:“贱人果然好本事,不仅生了贱种,相好的还帮他来讨孩子。”

那衙役听她口出狂言污蔑丞相,吓了一跳,大声喝斥:“噤声!大人面前哪有你说话的份!”

闻静思面色如常,接过女婴用斗篷盖好,转身就走。雁迟冷冷一笑,命令道:“恶意诽谤,掌嘴五十。”待两人走出牢房,何良迎上来报,宗义之已经押入审堂。闻静思一边安抚怀中婴儿,一边轻声问:“陛下现在何处?”

何良稍有迟疑,随即道:“陛下仍在审问宗太师。”

闻静思不欲与萧韫曦碰面,选了个偏僻的审堂讯问宗义之。宗义之双手双脚戴着桎梏,身着囚衣跪在堂下,披头散发满面污垢。看见闻静思走进来,双眼精光一亮,呼吸骤然沉重起来,身后的衙役用力按紧他的双肩,仿佛一不留意,他就会脱缰而出,扑上去撕咬。闻静思见他这幅形貌,心中大为讶异,两人私下毫无来往,只官署中见过几次面。印象中的宗义之举止有礼,仅是说话刻薄。闻静思在案前坐下,雁迟站在他身侧,手抚腰间软剑,凝神而视。只待宗义之挣脱扑上来,便立即将他斩于剑下,绝不让闻静思受到一点伤害。闻静思挥手遣退衙役,安坐了片刻,沉声道:“私囚百姓,淫虐平民之罪,你可认?”

宗义之低低笑了几声:“叶晚枫求你去了吧,能请得动你亲自过来,也算有本事。”

闻静思道:“我虽不是御史,但也肩负督察百官的责任,断然不能无视你这丧心病狂之人。”

宗义之先是低头暗笑,笑着笑着忽然仰天狂笑,状若疯狂,声音嘶哑如乌鸦夜啼,听得闻静思心底一阵阵的寒意。“一朝天子一朝臣,太子一死,我们宗家倒了,你们闻家兴旺了。要是太子不死,哪里有轮到你做丞相的一天?都说美色殃国,果真不假。要不是宁王看中闻舍人,哪有后来的吕布董卓之争?起兵勤王?我呸!还不是太子中了你闻家的计才逼宫!”

闻静思浑身发冷,几乎要颤抖起来。被人当面戳破私情,岂止是惊惧可言喻。“先太子无论是治国安民也好,朝廷威望也罢,处处低陛下一等。先帝早有更换储君的意思,碍着皇后和宗太师才久久不决。宗家纵横朝政十余载,目无天子,居高自傲,今日有这样的下场绝不冤枉。而你私囚学子,肆意凌辱,更是目无法纪,无耻之极!”闻静思极少动怒,今日见了叶晚枫才知道世上还有这等腌臜事,加之私情被宗义之一语道破,心中既惧且怒,言辞自是越来越重。

宗义之压低了嗓子惋惜道:“不错,虽然太子处处不如宁王,但他贵在听话!”忽而声音拔高,面容抽搐,目眦尽裂仿若化身成凶猛的野兽,要将闻静思一口吞下肚去。“叶晚枫他们再好也及不上你闻静思。闻静思啊,你怎么不回家好好照照镜子。先帝在百官面前考评太子策论,太子率侍读应对,你站在最后一位,却是满腹韬略,精妙绝伦。那些个世家嫡子哪个比得过你才华横溢,姿容出众!只可惜你姓闻,你要不是闻家人,我第一个收的就是你闻静思!”

雁迟心中怒极,脸色冰寒,凛然一声高喝:“放肆!”腰间软剑即刻出鞘。宗义之只觉得眼前白光闪过,两排齿缝凉了一凉,舌头骤然剧痛,“嗷”的一声嚎叫,张口喷出一蓬血水,整片舌头竟是被雁迟一剑裂到舌根。

闻静思一刻都不想再待下去,摇摇晃晃站起来,低声喃喃道:“道德泯灭,丧尽天良,真是死有余辜。”转身快步走出审堂。雁迟对闻静思既有从属之谊,又有同袍之情,随侍七八年,感情不可谓不深厚。今日见宗义之言辞侮辱,胸中顿时恨意滔天,怒不可赦。即时一步上前,伸脚将宗义之踹倒在地,高举长剑就要刺下,恰好何良进来,见着这一幕,吓的肝胆俱裂,急忙上前阻拦道:“大人息怒,罪臣自有陛下裁断,大人今日结果了他,陛下那里不好交代。”

雁迟微微一顿,瞪着满地打滚的宗义之,抖去剑上血水,利落回鞘,转身出堂追赶闻静思。何良看着哎哎呀呀痛呼不停的宗义之,正束手无策,这时后堂慢慢走出另外两人来。何良看见来人,心中一惊,跪拜下去。萧韫曦面容如常,踱步走到案前,坐上闻静思刚离去的椅子,掌中扶手尚有余温。宗义之此时已回过魂来,眼见皇帝在前,表面虽然看不出有异,那一双眼眸中,却是清晰可见刻骨的阴毒,直让人如寒冬腊月兜头淋下一桶冰水,打从骨子里冷起来,想必刚才一番话全被皇帝听进耳去。

萧韫曦轻笑一声。“难为你还记得先帝考评策论那一日。宗家上下最擅长揣测圣意,宗爱卿果然是个中翘楚,如此大才,朕到不想让你那么快就死了。”

木逢春侍奉他二十余年,了解极深。耳边听他语调平淡,再看一眼瘫在地上的宗义之,暗叹可怜,心底却升起一股难得的畅快。

雁迟蹬上马车时,闻静思已经怀抱婴孩坐在车上。虽然神色如常,也免不了一阵担心,犹豫道:“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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