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华记不得从何时起，她能看见身边有只鬼。
朱墙旁生着几棵树，秋日渐深，残留的枯叶已未余多少，颤颤巍巍地挂在枝头，只等着下阵疾风。错落的、纤细的枝干在墙上落下斑驳痕迹，无形中多添几分寂寥。
就在那棵树旁，高高的朱墙上，坐着个少年。
他身着鹅黄色的广袖衫，支起条腿，手肘撑在膝盖上，懒懒散散撑着脑袋，漫不经心地望向她。精致出众的面庞给卓华一种格外陌生的熟悉感。
萧瑟的秋风从她这儿吹向他那儿，却不能吹动那少年的发丝或是衣袍分毫。
来来往往的宫女侍从，愣是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打那时起，卓华就敏锐地察觉到他和别人不一样。
真正发现他是只鬼，还得归功于民间流传的那话本子《人鬼情》。
还是老套的爱情故事，只是里边的才子在话本子的开头就死了，化作鬼魂飘荡在心上人的身边。
他没有实体，所以不管是枯枝败叶，或是繁花柳絮都能穿过他的身体。化作鬼的才子不能离开心上人方圆半里的距离，想要摸她摸不着，想要碰她也碰不到，就连替心上人挡刀都做不到。
心上人被流匪杀死后，察觉到异常气息的道士赶来，送了他魂飞魄散的结局。
而卓华在某个午夜被冷醒，发现那不知名的少年进了她的屋子，离她有些太近。她几乎是用尽浑身力气，才让自己不尖叫出声，立刻闭上眼，假装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如果那少年是来取她性命的，见她如此听话，是不是可以放她一马？
他果然没发现她是醒的。
卓华忍不住屏住呼吸，快把自己憋死时才让自己平缓呼吸一下。好奇心驱使着她又悄悄睁开眼睛，看看那少年到底要干什么。
熟料他似乎只是想给她盖盖被子。
卓华亲眼看见他的手穿透被子，可能比风还要了无痕迹。厚实的被褥没有动，也没有皱，像是根本没发现他的存在。
这剧情她熟！
卓华恍然大悟，原来他是像《人鬼情》里的才子一样，是只鬼啊。
那为什么缠着她？
她可不认识他。
那少年缓缓垂眸，盯着自己的手看了好一会儿，才收了手，蓦地笑了一下，笑容里说不清是个什么意味。
至少卓华从没见过这种笑。
她的母亲素得圣宠，连带着她也是天子最喜爱的孩子，养尊处优又荣宠无数。
所以，在她面前笑的人有很多，或是讨好的，或是厌恶的，或是鄙夷的，独独没有像他这样的。
有些难过，又有点高兴。
可也许是因为他生得太好了，比卓华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好，他这样的笑容却让卓华觉得整间屋子里都是亮堂堂的。
他也许是为了什么人而留在这里的。
想起《人鬼情》，卓华不免有些心疼他。
看在他给她掖被子的份上，她要对他好一点。
卓华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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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我想研习佛法！”小公主穿着华服，往威严的天子身上扑去，将脸在他怀里蹭蹭，撒娇道。
卓华是多么得宠啊。
她一开口，天子便想请名声赫赫的高僧入宫。
但小公主不要，她说就要自己看。
她铁了心，非要如此。
那天子也依她，各式各样的佛经全部运到了卓华的寝宫。
没有人晓得尊贵的公主殿下怎么就突然有个这样的兴趣。谁都觉得她是一时兴起，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放弃的。
万万没想到，她竟然是下了死工夫去研究的，很快便将出名的那些倒背如流，甚至还有些自己的心得。
“稽首皈依苏悉帝……”
卓华背着手，神情肃穆，绕着柱子一字一句认真背诵，像是圆润的珠子落在玉盘间，清脆又动听，还带点小姑娘家的稚气。
听说游荡于人世的鬼，都是生前有憾事，心中郁结，所以才不愿转世轮回。
为了报答他，卓华想解他内心郁气。
按理说是要有人指导学起来才比较快，可她又怕他被那些高僧识破身份，和话本子一样落得个魂飞魄散的结果。
昭华公主才不是恩将仇报之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