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啊。
卓华眨了眨眼，所以她才没有继续问阿史那穆依。
但多年在深宫生存的经验告诉卓华，这个时候就要当作不知道。于是她佯装困惑地摇摇脑袋，真心实意地说道：“不晓得。”
少年也歪了下脑袋，赤红色的发带轻轻擦过透亮的小珠子，垂在了他的肩头。他似乎想了一下，才慢条斯理地道：“他们可以把你抓起来，然后关进金碧辉煌的屋子里去。”
卓华的睫毛颤抖了一下，半晌没说话。
裴铭珏霎时咯噔一下。他回忆了下上辈子别人的做法，心想莫不是自己语气太凶了，还是改的措辞太过吓人？
可让他说“我会命人挑断你的筋骨，把你囚禁在暗无天日的房间，终日能见到的只有我”，这话他也说不出来。
正纠结着，就见卓华突然伸出手指，边掰着手指边认真道：“那一定要准备好梳发的香油、牛角做的梳子，最好还能有好看的簪子和衣服。被褥要蓬松柔软的那种，床一定要大……”
末了，她似乎觉得这一长段话还不够，晃了晃脑袋，听着簪子撞击的声音才又郑重其事地补充道：“最最重要的是，我喜欢有阳光的大院子，院子里一定要种高高的海棠树！”
“确实该换院子了。”她确信。
裴铭珏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这刻的心情，有些一言难尽地望着她。
她真的就这么喜欢强取豪夺吗？
卓华有意与他和好，虽然不晓得他为什么说这等莫名其妙的话，念及他在梦里、还有最近对她的好，卓华便绞尽脑汁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本以为这下他总该高兴了吧？
哪想他脸色变化几次，犹若窗外阴晴不定的天气，才倾盆大雨又骄阳万里，不消片刻却再次阴云密布。
卓华放弃了。
直觉母后从前说的当真极其有道理：男人心，海底针。
裴铭珏不说话，卓华也不说话，两人就这样安安静静地走出醉花楼。重回人海间，卓华手里还依旧攥着裴铭珏的袖子。
低头看看小姑娘乌黑的发顶，裴铭珏突然就不太明白自己在恼火些什么。他叹口气，主动解释道：“我不是来寻欢作乐的。”
他还在耿耿于怀啊？
卓华哭笑不得。
“我本来就想让你在旁边听着，但你又不感兴趣。”他说着说着还委屈上了，言语里颇有控诉的意味。
他想了想，才终于决定好从哪开始讲，长话短说：“匈奴老单于有十八个儿子，六个女儿，现任单于是第十八子，上为手段极其不光彩，几乎将前头的兄长杀了个遍。皇位这才轮到他。”
噢，这故事卓华还挺熟的。
她点点头，慢吞吞地跟在裴铭珏身边，听他往下讲。
“阿史那穆依排行第三，生母是胤朝人，素来不受单于重视。前段时间是因为单于有意让她嫁给年过花甲的匈奴大官，这才屡次冲我示好。”
“之前你去赌坊，是为了找顾衍吧？确实是你想的那样，顾衍叛国了。但……”裴铭珏犹豫了一下，后边的话还是没说出来。
胤朝是个从根底腐烂的国家，太平盛世、河清海晏，都不过是南都特有的景象。底下百姓造反早非一日两日的事，只是天子沉迷享乐，素来不闻不问罢了。
亡国之事其实也有他的份。
可这话要和卓华说，他要不知从哪开始解释。
要说什么？
说胤朝早失民心，亡国之势不可避免，不先下手为强就要沦为案板鱼肉？
还是说她那几个兄弟姐妹，一个个的都不是好东西，不是对她心怀不轨，就是要千方百计榨干她的价值？
要说的太多了，不能说的也太多了。
裴铭珏最后什么也没说，捡了点别的道：“顾衍和阿史那穆依从前好像是见过的，阿史那穆依一直都喜欢顾衍。正巧单于有心策反顾衍，她便主动嫁过去，说是要替单于监督他。”
匈奴皇室的情况当真复杂。
卓华听得头脑发昏。
老单于最喜欢的是大女儿。因为顾衍此人生得好看，又有才学，所以他有心促成两人，准备事成后就将阿史那穆依杀掉，再将大女儿嫁给顾衍做正妻。
不料这事被阿史那穆依发现了。
阿史那穆依此人没有多大的雄心壮志，最大的特点可能就是……
卓华想了想，终于想起话本子里一个词“恋爱脑”。
因为不想失去顾衍，想让顾衍只喜欢她一个人，所以干脆起了篡位的想法。只要她成了单于，顾衍就只能看她一个，只能喜欢她一个。
很有道理，但又有哪里怪怪的。
阿史那穆依敢有这种念头，主要还是因为她有一个好哥哥。
她兄长曾是匈奴皇储，娶了自己的表妹。不料这表妹心念现任单于，直接在新婚之夜给了他一刀。阿史那穆依的兄长就这么死在美人计之下。
但他到底弄权多年，底下也有不小的势力。
眼看着她兄长都要登基了，突然来这一出。匈奴又允许女子登基，他们自是起了歪念头，统统归顺阿史那穆依。
这事和裴铭珏有什么关系呢？
大概就是裴铭珏要做的就是扶持阿史那穆依登基。
两人具体达成了什么协议，他没说。
听完后，卓华霎时脑补了一整个系列的爱恨情仇，觉得这一家子也真是奇葩，还是他们胤朝皇室正常。
但有点儿她不太明白，卓华眨眨眼问道：“你为什么不自己当皇帝啊？”
裴铭珏打了个哈欠，睨她一眼，问道：“你喜欢皇宫的生活嘛？”
卓华毫不犹豫地猛摇脑袋。
“所以啊，”少年笑了一下，拍拍她的脑袋道，“我也不想当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