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雾缭绕,屋里头坐着的人一来一往,激烈交谈着。
卓华坐在他们中间,无聊地直打哈欠,一会儿抠抠自己指甲上快掉完的豆蔻,一会儿摆弄摆弄自己新得的发簪,全然没在意身边两人在说些什么,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她偷偷看眼裴铭珏。
裴铭珏的侧脸依旧好看,只是轮廓紧紧绷着,明显不大高兴。
卓华怎么都没想明白他为什么不高兴,索性不想了。
在她打了不知道第一百多少个哈欠,窗外青树有多少片叶子都要给她数清之后,那两人的对话终于结束了。
只是阿史那穆依脸上的笑容明显极其勉强。
她尬笑着起身,亲自把裴铭珏和卓华送到门口,道:“多谢裴大人了。”
为了让自己这番道谢的话更有真情实意,阿史那穆依又从她神奇的袖子里掏出个精美的水红色香囊,上面绣着顶顶常见的鸳鸯戏水图,奇怪的是只有一只鸳鸯。
“里面装着匈奴特有的香料,可以凝神静心。”阿史那穆依浅笑着,眸里藏着柔波,“妾身料想裴大人进来事务繁多,特地为裴大人准备了这个。”
闻起来确实是安神的香料。
但卓华对送香囊一事,知道的比别人要多些。
她伸手接过阿史那穆依手里的东西。小小个的香囊,不过她巴掌大小。
阿史那穆依眼底满是震惊,愕然片刻后,瞪向裴铭珏道:“这是妾身送给裴大人的!”
“送我夫人一样的。”裴铭珏满不在意地摆摆手,看起来可比刚才开心不少。
阿史那穆依咬咬唇,心道卓华不过是深宫里娇生惯养的公主,哪能懂这些东西。
熟料卓华就当着她的面,一点点把那个香囊拆开。直到将香囊掏空了,也不过掏出一把干枯了的药草,而且确确实实是匈奴极出名的安神香料。
阿史那穆依松了口气,一拍桌子猛然起身,佯怒道:“你个……”
她刚起身,裴铭珏手里不知何时多出来的一把匕首,就那么猛猛到门框上。他拍拍手,看向阿史那穆依,毫无诚意地道歉:“不好意思啊,手滑了。”
阿史那穆依闭嘴,乖乖坐下。
她早前已经得罪过裴铭珏一回,这次可万万不能再得罪了。不然就得便宜那小贱人了。
但叫她这么咽下这口气,她也不甘心。
阿史那穆依眼里闪过一丝暗色,目光停在那被拆开的香囊。
卓华不过将它转过来看了下,便极其娴熟地拆开香囊的内层,掏出了支干枯的白色药草。她掐着那支药草,笑眯眯地问阿史那穆依:“这个也是安神用的吗?”
当然不是!
这可是特地为裴铭珏准备的。
这草药名玉烟,花瓣细长,花开时犹若缕缕烟雾,因此得名。
这种花对普通人来说没什么作用,但对裴铭珏可不是。
裴铭珏身中奇毒,这在匈奴皇室间早不是什么秘密。这玉烟,就是能诱使他体内毒发的导火线,虽不至于使他霎时毙命,但疼痛难耐是肯定的。
匈奴单于也是因为知道这件事,才敢放心地重用裴铭珏,自以为钳制住他。
玉烟发作需要一段时间,阿史那穆依这才缝了个香囊给他。
裴铭珏给她下了毒,她不还击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阿史那穆依想起上回她夜深前去裴铭珏房里,不仅赤着身体被他丢了出来,沦为笑谈,还沾上种奇毒,连匈奴医术最高明的太医说无解。
解药在裴铭珏手里。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会极其放心地答应扶持她上位。
想起这事,阿史那穆依就恨得咬牙。
但这玉烟的事她可不会说出来。阿史那穆依此刻还以为这不过是巧合,于是柔声笑道:“当然是啊,你兴许没见过吧。”
“是吗?”卓华将手里的玉烟转了转,趁阿史那穆依没反应过来,便踮着脚将它插入阿史那穆依高耸的云鬓里。她歪过脑袋,笑了一下道,“我还以为它叫玉烟呢。”
不应该。
阿史那穆依一惊,愕然道:“你怎么会……”
这种花本该是匈奴皇室才知道的。
怔愣间,阿史那穆依突然想起匈奴皇室的一桩丑闻。
“你娘亲是不是……”
回应她的只有门被猛然合上的声音。
卓华当着她的面把门关上,露出个似笑非笑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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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华本以为她替裴铭珏解决了这么大的一个麻烦,裴铭珏总不能继续生气了吧?
玉烟除了让中毒之人痛苦外,再没其他的大用。
联想到十五日时裴铭珏的异样,卓华顷刻就明白他大抵就中了某种能被玉烟催化的剧毒。
裴铭珏确实高兴了那么一点点,却还对她想从醉花楼里带一个人走的话语耿耿于怀。
一片寂静中,他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袖子被扯了一下。
垂眸,果然见那小姑娘怯生生地扯着他的袖子,友好地笑了笑,脸上还泛出两个小小的酒窝。
裴铭珏冷哼一声,不搭理她,但也没把袖子抽出来。
卓华又像是猫儿一样,偷偷勾勾他的掌心。
有点儿痒。
裴铭珏想,但还是不理她。
卓华有拉拉他的手,捏捏他掌心的软肉,甚至还握了下他的手,少年才终于冷哼一声,用手挡住自己不自然的神色,故作高冷地问道:“你知道匈奴死士是做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