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铭珏单手撑着栏杆，漫不经心地看眼底下的姑娘，并不在任何人身上做过多的停留。
只是……
他的眸中闪过丝迷茫。
裴铭珏刚才有那么瞬间，以为自己看见了卓华。但细细一瞧她又没了踪迹，正巧身后的匈奴人唤他，他便只当自己花了眼，轻啧一声，在心底嘲笑自己。
待他转身跟着匈奴人进了屋，察觉到那目光消失后，卓华才敢战战兢兢地抬起头，做贼似地往他刚才站的地方多看一眼。
卓华总觉得照他刚才那目光，要是发现她在这儿，她人头非得落地。
不过她还是没想明白，裴铭珏在这是干什么。因为他说了今日实在有事，卓华倒也没把他往寻欢作乐一处想。
“那边的，发什么呆呢！白三娘都登台了，还愣着做甚么！”同样戴着面纱的领班指着她怒喝道。
卓华这才发现身边的数位姑娘都已经登台了。她垂下眉目，顺从地点点头，拎着裙摆往台上走去，腕上的金铃铛叮当作响。
白三娘果然是顾衍的那位妾室。
也不晓得顾衍什么想法，包下了她，却仍让她在青楼唱曲儿。
当真是不怕自己头上戴点东西。
卓华心里开着小差，对接下来的事一点也不担心。她说自己善舞，并非是糊弄之词。
昔年天子寿辰，卓华曾献上一舞，祝胤朝万世永昌。
胤朝贵女都会习舞，琴棋书画亦是样样精通。那时卓华年纪不大，所以没人把她当回事，都以为这不过是金枝玉叶讨宠的小把戏。
只要哄得龙颜大悦便够了，他们做臣子的自然会捧场喝彩。
熟料丝竹声起，卓华眉眼一挑，衣袂翩跹，广袖飞扬，犹若仙人下凡。满殿寂静莫不敢言，唯恐惊扰天上人。
自那以后，但凡卓华献舞的场合，无人敢起舞。胤朝内外都道“昭华公主一舞动天下”。
所以虽然卓华此前并没有与楼里的姑娘合过舞，登台后却不显惊慌，跟着行礼后，腰身一转，足尖一点，从头到尾竟是没落下半点拍子。
她仅是余光瞄见身侧姑娘的舞姿，便能立刻跟上，在台上丝毫不露了怯。
白三娘能引得奉安吹捧，不是没道理的。她的小曲儿唱得极好，琴也弹的好，曲子里带有异域风情，听起来别是一番滋味，时如黄鹂脆鸣，时如珠落玉盘。
待得曲舞终了，在座之人先是静默片刻，接着是震耳欲聋的喝彩叫好声，似要将这醉花楼都掀翻了去。
金锭银锭被肆意地丢到台上，哐当响了一片。不消片刻，台上放眼望去便全是黄白之物，竟是只有姑娘们落脚的地方。
坐在最前边的白三娘面无波澜，因为对这种情况早已见惯不怪。站在最后排的卓华神情不变，是因为着实没把这点钱当回事。
但其他的姑娘就不那么淡定了，窃窃私语，激动得满脸通红，都以为自己要发达了。
丽娘看在眼里，乐在心里。她尤其注意到最后排的姑娘，一双眼睛灵俏动人，随意一瞥都勾人心魄，又有如此卓绝的舞艺，假以时日定然能叫天下人追捧。
她暗恼自己先前竟未注意到她手里原来还有如此好的苗子。
要早些培养，醉花楼如今哪仅有一个白三娘！
身后突然传来隐隐约约的叫骂声，明显是个小姑娘的声音。
丽娘眉头一皱，只以为是眼红的青楼请人来败坏醉花楼的名声。她捏着块帕子，沉着脸走出去。
门口果然是个刚及笄不久的姑娘家，一身布衣，脚上的鞋还破了个洞，一看就像闹事的。
丽娘脸色更加难看，正要叫人把她赶走时，就听那姑娘双手叉腰，瞪大眼睛怒道：“你们醉花楼就是这般不讲信用的？分明说好让我今日来这干活，现在又说人找好了？岂有此理！”
丽娘闻言一怔，止住下人动作。找姑娘帮工之事，是她亲力亲为，人数方面定然不会出错。
但这姑娘骂骂咧咧的，竟能将当时招工的场景讲个七七八八，就连她说过的话话也大差不差的。丽娘狐疑地看眼这姑娘，灵光一闪，突然想起之前的那个姑娘。
她到底在楼里管事多年，处理这等事也有经验。她笑眯眯地牵住那姑娘的手道：“下人做事出了点纰漏，姑娘可否进来详说？若当真是醉花楼的问题，这酬劳妾身定然尽数给姑娘。”
丽娘想得很深。
她觉得她放进来的那个姑娘，一定是其他楼派来的人，想要从她楼里挖走出色的妓家。甚至可能是想要在醉花楼里弄点事，败坏醉花楼的名声——毕竟从前不是没有出过这样的事。
丽娘一下子十二分警觉。
但她得现弄明白，眼前的姑娘到底说的是不是假话。所以一定不能放她走。
丽娘面前的姑娘叫初云，是奉安的乞儿，连着数日没饭吃。一听说醉花楼在招帮工，酬劳还给的不少，她立刻就去报名了。
初云手脚倒是利落，却因衣裳过于破旧、不像正经人家而被拒绝。
她本以为与这份差事无缘，不料招工截止的最后一日，竟然遇见位活菩萨，给了她一套布衣，让她成功拿下这份差事。
她本以为好日子终于要来了，哪能想到这醉花楼竟然出尔反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