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习习，穿堂弄巷，携着股烟火气息徐徐卷入顾府，惊起窗前几片落叶。银桂枝头立雀鸟，似是不知疲倦地啼鸣着。
卓华微侧脑袋，对着铜镜别上耳环。她晃晃脑袋，依旧是极其简单的发型，但倒也称得上得体。
书铺的掌柜遣人和顾七说她的话本子卖得极好，稿酬比预期得要翻上数倍，请她于今日去取。
今非昔比，卓华为了这点甚至赶不上她贴身侍女月银的钱，竟然起了个大早着装打扮，生怕给书铺掌柜留下不好的印象。
推门而出时，赶巧遇上裴铭珏。
流水绕过假山，汩汩潺潺，白鹭悠闲自得地飘在湖中。罕见穿了身鹅黄色大袖衫的少年立在走廊上，腰坠青玉朱雀纹玉佩，半倚着栏杆，垂眸专注地整理袖口。
他以缠枝金冠束起半边乌发，其余的发丝随意散落在肩上，身侧的栏杆上还放着把鎏金折扇。乍一望去，似是富贵人家不谙世事的小少爷。
察觉到有人的动静，裴铭珏徐徐抬眸，漫不经心地望向她，目光澄澈透亮。
“早上好。”卓华弯弯眉眼，笑吟吟地打了声招呼。
“早。”裴铭珏道，捞起一旁的扇子捏在手里，又问，“你要去哪？”
“随便走走。”卓华犹豫了一下，到底没说实话。
裴铭珏兴许看穿她撇脚的撒谎技术，眯眯眼，半晌不回话，而后才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却也没问她要做什么。
“你手好点了吗？”卓华开口。
“好点了。”裴铭珏淡淡道。
卓华不是个喜欢愧疚的人，这会竟开始不由自主地反省自己。她心想裴铭珏都救过她好几次，还给她买衣服，送她东西，她却连这种小事都要骗他，是不是有点不太厚道？
思及此，她试探地开口：“你要去哪嘛？有空的话不如陪我去走走？”
裴铭珏闻言似乎陷入了深深的纠结，面上浮现出明显的犹豫，过了好一会儿才摇摇头道：“改天吧。今天实在有事。”
按道理来说卓华应该问问他有什么事，改天是哪天。
但卓华素来心思直，心底浮起些说不明道不清的失落滋味，很快又抛之脑后。她利落转身，潇洒地挥挥手道：“那我去找顾七。先走啦，晚点见。”
衣袂飞扬，瞧起来有点翩然若仙的意味。
裴铭珏呆立原地，哑然半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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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射箭那日起，顾七就更明显地在和她保持距离，严谨地扮演好侍卫的角色。
他紧紧跟在卓华身后，多一步嫌近，少一步又太远，分寸把握得极好。
这距离感保持得好到卓华怎么喊，他都不愿意再往前走一步，抱着个唐横刀沉默地跟在后头。
卓华叹口气，继续往书铺走去。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今日街上的人好像多了不少。应该说是出身显赫的公子们多了不少，或是乘车，或是策马，不约而同地往同个方向走去。
起先卓华没大在意，直到她发现这些人与她去的是同一处地方，这才诧异地挑挑眉。
她正想问问顾七这是怎么了，转身才发现，身后早已没有顾七的身影。
两人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被人潮冲散了。
卓华又叹了口气，嘟嘟囔囔道：“所以今天到底是个什么日子啊？”
身边有个掐着只鸡的大娘，闻言骤然扭头，用极其惊讶的目光看向她。看清她的着装后，了然一笑，解释道：“姑娘不是奉安人吧？今儿个可是白三娘唱曲的日子。白三娘是醉花楼的头牌，颇受这些公子的追捧。”
而后她见卓华已到适婚年龄，又好心叮嘱道：“姑娘若是出嫁了，可千万要盯好自家相公。休要叫那狐狸精摄了心魄。”
还在消化这意思的卓华晕晕乎乎地点点头。
见状大娘满意一笑，用拽着鸡脖子的手挥了挥，转身隐没在人群之中。
这小插曲对卓华没多大影响。
她依旧向自己的目的地走去，反正顾七晓得她要去哪间书铺，在那见面就好了。于她而言，奉安又大又陌生，叫她从茫茫人海中找出顾七基本上是件不可能的事情。
她索性就不废这功夫。
等会走丢了，还得让顾七去找她。
顺着人潮走了没多久，就到栋挂有红灯笼的画楼前。画楼布置得淡雅，富有书卷气息，瞧着便像是文人墨客吟诗作画的地方。华服的公子姑娘进进出出，浅笑着交谈，好一幅儒雅景象。
卓华皱了皱眉，隐隐觉得这地方和她上回来的时候不大一样。
但她又想起临别时，书铺掌柜说他这段时间生意红火，打算换个好点的位置开书铺，还要招一批手脚麻利的伙计姑娘来打下手。
卓华仰起头，看着这高耸奢华的画楼，不自觉震撼住了。
看不出来，那掌柜赚得还挺多的。
不过想想也是，他家的话本子在民间颇受推崇，能搬到这画楼里倒也不显得有多么奇怪。
卓华抬脚往里边走去，还没走几步，便被一位看着慈眉善目的女子拦了下来。她看起来颇为年轻，脸上没几条皱纹，可开了口才晓得她竟是已致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