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芦苇飘荡，水面上时而有飞鸟掠过，扬起层层涟漪。
船夫撑着浆，咧开嘴露出一排齐齐的牙齿，探头瞧向船舱，没听到其中有什么动静，琢磨着里面客人应当是歇下了。
然而，舱内的两人相对而坐，都比平日更为沉默。
虞棠放在身侧的手动了动，不小心摸到上船后脱下的斗篷，睫毛轻颤，眼前突然浮现在周府的场景。
那时，她向沈昭说了心中所想的，他深深看了自己半刻便应下了。之后他与自己皆披着斗篷，掩盖住身形，暗地选了这艘船回京。
而陈越一行人，则另有安排。
至于她发烧这事，完全是意料之外。但既然上了船，她就要把人带走。
刚才她一直垂眸盯住脚尖，斟酌少许，抬头看向对面的人，却意外发现他也正在望着自己。
四目相对，虞棠的心跳似乎漏了一拍。身侧手稍收紧，她硬着头皮没有移开视线。
时间突然好像变得很慢，沈昭坐得总是很直，面容清俊，或许是脑袋开始犯困，觉得他面容前浮着一层薄雾，眼角的泪痣都动人了几分。
一时间忍不住咳出声。
完了，她不止脸红，还开始咳了。
对面的沈昭眼眸微闪，打量着她泛红的脸颊，她很久没有这么出神地看自己。本来想伸手触碰温热的脸颊，突然听到这阵咳嗽声。
他眸色一沉，起身把沏好的茶端来，稳稳放在中间的小方桌上，又把斗篷披在她身上，柔声道:“喝些茶水能好受些。”
方才他几乎将自己整个身子环在怀中，虞棠目光闪烁，立即拿起瓷杯喝了口，温茶入口刚刚好。但下一刻却发现他退后，看起来像是要往外走。
“沈昭……”她着急出声，并伸手去抓他的衣袖，然而抓了个空。
万一他让船夫返回，那自己的心思就白费了。
听到声音，沈昭的身影似乎顿了下，但很快又继续往外走，掀开帘子回头说:“你好好坐着，我很快回来。”
落日余晖洒在他身上，让人看不清他的样子，不过声音含着一种安抚的意味，让虞棠瞬间稳住了心神。
她收回伸出的手，低低答了句:“好……”不论如何，她都不会让船再回头。
帘子落下，她整个人放松下来，把头靠在船壁上。斗篷披在身上，只露出红润的脸蛋，很快，整个人就在昏昏沉沉间睡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似乎传来响动。
虞棠睡意惺忪，眼皮很沉重，还没等睁开眼睛，身上就传来一股暖意，是滑落的斗篷又盖在了身上。
眼前仿佛隔了层雾气，等眨了眨眼，沈昭的模样才渐渐清晰。
他半蹲在自己身前，眉眼仿佛落入凡间的仙人。平日清冷的眉梢带了冰雪融后的暖意，就这么静静看着自己。
或许是失了神，虞棠忍不住伸手抚上他的脸庞。凉凉的，很舒服。
沈昭唇角微勾，并没有闪躲，反而近似乖巧地在她手心蹭了蹭，随后用手掌包裹住她的小手。
“累了就继续睡吧。”他说。
虞棠刚刚睡醒，声音略带娇憨鼻音，不经意间添了几分撒娇的意味:“沈昭，我不想回江州。”
“好，我们不回江州。”他很快应下。
“嗯。”她满意地笑了笑，重新闭上了眼睛。
沈昭身子没有动，注意到虞棠微动的脖颈，眉头微微蹙起，大概是睡觉的姿势不舒服。
他们选的这艘船不算大，但也不算小。最里侧放着一张小巧床榻，刚好够两人容身。
少许，沈昭俯身，双手轻轻将她抱起，稳稳放在里侧的床榻上。感受到怀里人的动静，附在她耳边轻声道:“睡吧。”
迷迷糊糊中，虞棠听到了带着蛊惑的嗓音。不禁想着，这床榻这么小，若真要和他挤挤，也是勉强可以的。
然而沈昭并未歇息，等听到绵长均匀的呼吸声，坐回了原处，闭眼回想与船夫的谈话。
方才他出去看了四周情况，考虑江州与京城之间尚有许多可以落脚的地方。
既然她不想返回江州，自然有她的道理，不回去也无妨。只要找到一处落脚之地，养好身子，再继续回京城。
又想到一事，他的呼吸声骤然加重。
说来奇怪，最近很少能听到虞棠的心里话，仿佛这项技能突然消失了。他猜不透原因，但不管怎样，她能在自己身边，总归是好的。
船夫按照沈昭说的方向前行，等到了地方，天色几乎完全暗了下来。
船缓缓靠在渡口，船夫放下浆轻轻去扣了扣船舱，轻声说:“公子，风陵镇到了。”说完，搓了搓手等着里面的回应。
风陵镇是这位公子指定的地点。
片刻后，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掀开帘子，露出船中的公子清俊模样。船夫刚要笑着说些什么，那双似含着寒霜的眼睛一抬。
船夫咽下喉口的话，只听公子淡淡道:“我知道你对风陵镇很熟悉，去附近找辆马车来。”话落，一锭金子出现在船夫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