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敖母看好的适龄姑娘出身稽氏宗族,今年十七,生得很是秀气,仪态举止也稳重端庄,无论是家世还是样貌都再合适不过了。
借着赏花喝茶的由头,敖母撮合两人接触了两三次,可是敖登一如既往的冷漠,坐着便是坐着,从不多言,时常不过一盏茶功夫就以公务为由离去,那张冷冰冰又肃杀的脸庞给了姑娘好些难堪。
姑娘脸皮薄,眼下两家都有些下不来台。
敖母愁得白发多了几根,这日在厅堂,终于忍不住对儿子说了重话:“你今年二十有五,可不是毛头小子还年轻,旁人这年纪孩子都满地跑了,眼下好不容易安定些,赶紧把婚事定了,日后你出征家里还有个盼头,敖家不能无后!”
敖登给她倒茶,语气平静:“您别动气,稽氏宗族的后代与大王过于亲近,难免让人无端揣测,误以为敖登有托大军功攀附王亲之意,生出事端,连累满门。”
敖母重重放下茶杯:“胡扯!那是出了五服的,你日日跟在大王身边,见他与哪个亲族关系亲厚?”
夷狄王生性凉薄,所谓王室不过是拢权稳固的工具人,利益之交,内部划分明确。
外人瞧不清,敖登是夷狄王的左膀右臂,还会不知道?
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敖母气道:“别想糊弄我!我决意要纳莹儿为儿媳,这两日你且准备准备,三日后上门提亲。你再推脱,便来给我收尸吧!”
敖登默然,半响后低声说:“您安歇,儿子告退。”
敖母直接摔了茶杯过去。
稀里哗啦的破碎声中,敖登步履稳重,不慌不忙地出了门。
姜珥在门口听到这动静吓了一跳,见他出来,下意识躲到大柱子后,紧紧捂住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敖登垂眸看着柱子旁露出来的月白裙摆,唇角轻扯,笑意却显得苦涩。
他到底是当做什么也没瞧见,阔步离开。
过了一会子,姜珥才悄悄出来。
脾气温和的母亲头一回发这么大的火,想来是真真气上头了。
她望了望哥哥离去的方向,还是进屋先去安慰敖母。
小姑娘轻声细语的,叫人生不起气来。
敖母终是坐下,叹了口气:“这个逆子,什么都好,就是不知道哪根筋出了乱子,半点不寻思男欢女爱。”
姜珥抿了抿唇,不知说什么,就去到敖母身后给她捶肩捏背。
敖母心中动容,回头说:“你是好孩子,有空也帮我去劝劝他吧?”
“……好。”姜珥犹豫了下,还是乖巧应下,“您别烦心了,哥哥这么年轻就是声名远扬的将军,又是大王最看重的将领,好多人都没有您这样的福气呢,姻缘或许急不得的。”
敖母还是叹气。
原先她还以为儿子把心思放到了姜珥身上,才迟迟不肯娶,谁曾想如今相安无事的过了小半年,两人规规矩矩的,小姑娘也懂事,知道分寸,乖巧得似她的亲生闺女。
难不成是儿子有什么难言之隐?
敖母是操碎了心,当夜里又去请了医士来询问。
而姜珥从厅堂出来后,犹犹豫豫地走到书房,站了好久才敲门。
里面很快传来沉声:“谁?”
熟悉的声音莫名叫人紧张,姜珥捏住衣袖,声音有些虚:“哥哥,是我。”
敖登笔尖一顿:“进来。”
姜珥依言推门进去,老老实实地站在他面前,腰杆挺直,微微垂着头,像个来听训的小兵。
敖登问:“什么事?”
“我……就是…你……”
她憋了好半响,不知怎的竟说:“就是想吃绿豆糕了。”
敖登蓦的一怔,眸光沉了沉:“然后呢?”
不论是记不记得从前,这小东西都惯是会差使他的。
姜珥无措摇头,微风吹动书卷发出哗哗声响,她紧张得手心不断渗出汗水。
怎么办怎么办!
她才答应好了母亲,可是到哥哥面前又怎么也说不出违心的话。
她不想做坏女人。
自责和难堪的情绪几乎快把她淹没了。
姜珥慢慢涨红了脸,手心的汗水也濡湿了衣襟。
敖登皱眉:“生病了?”他起身,伸出手要探她额头的温度,在手背触上那一瞬间,姜珥猛地退后几步躲开。
“其实那个稽姑娘还不错的。”飞快说完,姜珥就跑出了书房,好似身后有鬼怪在追赶一般。
敖登顿在半空的手有些僵硬。
一溜烟的功夫,门口已经瞧不见她的身影了,空气中却漂浮着姑娘身上的玉兰花香。
他垂下手,慢慢攥成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