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汀连忙摇头:“没,没有的!”
桑决咳嗽了一声:“和爹说实话。”
“真的没有。”桑汀默默低下头,“当年,若没有皇上救命之恩,我也活不成了,若没有他帮衬,我也救不了您出狱——”
“阿汀!”桑决忽然站起身,语气比之前重了几分,可不知怎的,看着女儿通红的眼眶,他倏的沉默了。
这几月桑决何曾没有打听过,自当初莫名得以出狱便是蹊跷,下到江南任职才隐隐听了风声,又有裴娟传信过来,他活了大半辈子,深谙人情世故冷暖,如何会猜不出其中原委?
天上没有白掉的馅饼。
他疼了十几年的宝贝闺女,因这场变故,为了他这把老骨头,成了那夷狄王的掌中之物。
那夷狄王是什么样阴险粗暴的男人……
若非当初遭人陷害入狱,何至于连累到阿汀?
他是有愧于这个女儿的。
桑决轻轻拍了拍桑汀的肩膀:“是爹没护好你,怪爹,叫你小小年纪遭了这样的凶险,阿汀放心,以后有爹在,任谁也不能欺负了你去。”
一听这话,桑汀就知父亲误会了,她急急解释:“爹,真的没有,外头流传的那些坏名声都是谣传,当不得真的,他很好,只是脾气有些坏,可是绝对没有恶意的,你都不知道,当年我们在江都城还见过……”
“好了。”桑决按在她肩膀上的力道重了些,“爹都明白,你不用多说。”
桑汀张了张嘴,可是触及父亲威严的目光,终是无力阖上。
父亲不相信她说的话。哪怕她解释一万句也没有用。以后,父亲总会亲眼看到的。
稽晟不坏,一点也不。
可是桑决对她说:“阿汀,你还小,许多事不懂,爹是过来人,过去的都过去了,以后,爹会尽全力安排好,你放心,爹就你一个闺女,便是豁出去这条老命,也要护你周全。”
桑汀鼻子一酸,低低哽咽了声,忙摇头,喃喃重复那一句:“没有,不是,他不是您想的那样…”
窗外,稽晟裂开的嘴唇动了动,生硬地扯出抹笑。
小没良心的,还知道记着他的好。
他以为,这厮特地打发了他去,是要背着他,要和桑老头绸缪如何逃跑。
不是便好。
稽晟寒夜中紧绷的身子放松了下来,双腿僵硬的,不小心碰倒了挨靠放在墙边的农具,“哐当”一声,惊得鸡笼里的鸡仔纷纷探出脑袋来。
桑恒警觉地出门看了看:“是谁在哪里?”
桑汀听到动静也起身出去,外面漆黑一片,冷风迎面吹来,她抱住胳膊问:“怎么了?”
桑恒说:“你快进去,待我去瞧瞧,是不是昨日那几个拦路的狗贼。”说着便推她进了屋子。
屋里,桑决也朝她招手:“快回来,让你大哥去。”
桑汀犹疑地回望了几眼,什么都没瞧见,她却下意识想到了稽晟。随着桑恒关上门,一抹浅金色在漆黑中飞快滑过,像是幻觉。
桑汀心里泛起异样,迟迟没有动身,直到桑恒从外面回来说:“许是风刮的,无碍。”
“是吗?”她低低问了一句,最后视线停在窗户上,没有答案。
夜浓了,又淡。
桑决的身子骨不似从前硬朗了,奔波一日下来,悲喜交加,已是疲惫不堪,说不多久的话便有些撑不住去歇下了。
桑恒收拾好床榻也去眯了眼。
桑汀默默走到门口,动作轻轻地拉开门栓,漆黑中,一道熟悉的人影跃然眼前。
她搭在门背上的手指骤然一紧,吃惊得捂住嘴,强行咽下了惊呼声。
稽晟方才从杂草堆里爬出来,满脸阴沉,只垂眸拍打身上的杂草,没瞧见一步步往自己走来的姑娘。
等他抬眸时,四目相对,闪烁水光的杏眸一下撞到了心口,凌厉的夜风好似都停顿了。
桑汀微仰头看着他,嗓音微颤:“你,你怎么在这里?”
稽晟别开视线,冷硬的脸庞显得不近人情,就连话语,也不愿露半点颓丧:“普天之下,莫非皇土,朕怎么就不能在此?”
桑汀喉咙一哽,只两步上去抱住他冰冷的身子,低低抽泣说:“是,都是你的,没人和你抢。”
“可,可你站了多久?就不冷吗?你才发烧没好,再冻着,身子不要了吗?啊?”桑汀抱住他的身子都有些发抖,是冷的。
初冬的夜,怎么能不冷啊。
稽晟迟钝垂眸下来,那双柔软的手轻轻揉着他僵硬的后背,而他垂在身侧的手,攥拢成拳。
那点岌岌可危的体面,被彻底压垮在少女柔软的触碰里。
“阿汀。”稽晟缓缓抬手回抱住她,“我不冷。”
没有你的这大半日、没有你的那九年,才冷。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待定,要是过了零点没发,小可爱们就不要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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