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稽晟就那么看着桑汀,一言不发,眉眼冷峻带着淡淡的漠然。
多年的流离失所,战场厮.杀,带给稽晟的不只是无上的权威和位,还有日复一日积聚而来的警惕和谨慎。
他像是在重新审视一个人。
他发誓要得到要占有的人。
桑汀有些尴尬,她连忙讪讪别开脸,假装去看这满树的橘子灯,柔美泛着暖光的,少女娇俏的脸颊开始发烫。
桑汀忍不住想:稽晟这么瞧着她做什么呀?难不成她又说错话惹他生气了吗?
忽然得知眼前人是故人,她待稽晟,好像一下子就不怕了。
你看,如今残忍暴虐的夷狄王,就是当年一再拒绝她的好意的倔强少年啊。
曾见过少年的孤独落魄,如今再见男人的威严霸道。
感觉怪怪的,像是忽然间见证了一个人的成长,桑汀感慨,又酸涩。
既感慨于他好好活到了现在,也变得强大了,可是酸涩,是因为他变成了世人厌弃恐惧又不得不臣服的夷狄王。
铁血手腕的确能叫人屈服,桑汀却一直记得其阿婆那日说的话,连其阿婆都叫她在稽晟发病时离远一点,可想而知,这满宫上下究竟是什么心思。
他发疯,就关在那个寝殿里,没有太医,也没有谁去压制,是不是,也会有人偷偷想过:若是稽晟自己杀了自己,该有多好。
昏迷醒来后的这些日子,足足一两个月的时日啊,稽晟喜怒无常,手段凶残,这是她亲眼所见。
桑汀怕过,惧过,也硬着头皮去接触过,到今夜,竟生出些许心疼。
稽晟明明就记得当年,却不说什么,是觉察当年难堪是污点,才不提。
还是……其实他心里希望她能记起来?
可是老实说,若是没有今日一遭,她是无论如何也联系不起来的。
少女心里藏了事,脸颊更烫了,好像那些橘子灯点在心上一般,火苗慢慢绽开放大,噼里啪啦灼烧。
桑汀深深吸了口气,软软的嗓音里带着不正常的颤栗,那是心上的颤栗:“皇,皇上,灯我看到了,很…十分的好看。”
稽晟懒散应了声,转身回去,走了两步不见人跟过来,回眸睨去:“还不回去?”
桑汀一愣,似还没反应过来。
才出来这么一小会就又要走了吗?
布置这些要花费好多时候的吧?
稽晟直接过去将人拉入怀里,男人的手臂十分有力量,半提着愣神的姑娘就回了寝殿,开口时语气恶劣得不行。
他说:“你是蠢还是缺根筋?朕叫你出来瞧,又不是让你瞧一晚,你还想今夜在外面睡觉?”
桑汀抿了抿唇,脸上火烧云似的红起来,气鼓鼓想反驳他两句,然而不过一会儿就泄了气。
算了,她大气一点,才不和他计较。
明月高挂,这是桑汀睡得最安稳的一日。
……
稽晟彻夜不眠,卯时醒来,眼神幽深望着小姑娘扯住他衣袖的手儿,小心翼翼的,又扯得紧紧的,像是生怕他走了。
分明是怕极了他的人。
不可否认的却是,男人冷硬的心房软得一塌糊涂。
凝视半响,确认不是假象,稽晟动作僵硬拿开那手,起身,去上朝,瞧着神色平平,虽与往常毫无异样。
左右侍卫跟在东启帝身后,纷纷憋住笑,憋红了脸。
这么多年来,谁见过东启帝迈着大步子却是同手同脚的频率?
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一向凶狠的男人竟莫名给人几分亲切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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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桑汀再起来时,天光大亮,其阿婆笑意和蔼,左右宫人井然有序。
坤宁宫没有囚牢那么可怕。
桑汀梳洗后就问:“阿婆,老先生还在宫里吗?”
“在呢。”其阿婆指了指西宫的侧间道:“老奴知晓娘娘要做什么,特把人安排在宫里歇着了,您要见,老奴这就差人去通传老先生过来。”
“自是要见的。”桑汀缓步走到殿外,神色有些凝重,不论如何,她都希望当初那个少年郎好好的。
没有人生来就是残忍暴虐的。
一老一少行至庭院外,夜间冷意未褪,桑汀冷不丁打了个寒战,正要转身回去,余光竟瞥见那桂树上的橘子灯还是亮的着!
整整一夜过去,一截小小的蜡烛怎么可能燃得到现在?
她惊讶跑过去,踮脚取下一个挂得低的,果真看到里头燃得正旺的烛火,她不敢置信睁大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