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拆开来看了，里面的字迹出自不同人之手，底端分别有落款，都是裴府曾经的家仆，还附有她们的指印，看来立冬这段时间没少东奔西走。
视线略过那些平平无奇的字句，穆听蓝指尖轻敲桌面，眸中忽而起了异样的情绪。
她从来都不了解裴云卿是个什么样的人，只知道他是裴家嫡子，君子端方，风华绝代，不愧于贵公子之称，一等一的出色。
然而那些单薄的纸张中记录了他的过往。
三岁起便被裴晏带到了书房，由德高望重的太太和规矩绝佳的叔子教导。
不仅仅是闺阁男子需要掌握的琴棋书画，女子所要接触的四书五经他也要研读，不光绣工要好，文章他也得做。
裴家私塾，裴晏给他的要求是只许落后于裴晏和裴晼两位姐姐。
他有时甚至会超过裴晼，换来一句嘉奖。
但若是有其他人赶超了他，那么换来的则是严惩。
七岁那年裴家三公子嫉妒他，在年终考试即将开始之前使计将他推入池塘中，差点死掉，还错过了考试。
当时没查到是谁下的手，裴晏如往常一样罚了醒过来的裴云卿，还是何冉心疼，严查下去，这才找到了背后主使。
但裴云卿该受的都受了，还留下了阴影，三公子也不过被逐出府四年，待他及笄那年还是接了回来，为他择了户人家嫁了。
穆听蓝一页页翻过那些纸张，眉眼间划过一丝怅惘。
表面的光鲜亮丽之下，不知掩藏了不少的血和痛。
正如当初被裴允殊收养了的她一样。
不，论起来，裴云卿似乎比她还要艰难一些，对他做出这些的，是他的至亲。
不过穆听蓝心里叹过一句也就罢了，她继续翻着，到最后几张纸的时候，修长指尖忽而攥紧，脆弱的纸张变了形。
“桃仙观？”
幽凉嗓音缓缓传出，一直保持安静的立冬这才出声。
“属下就是因为在桃仙观耽搁了些许时间，才导致现在才回来。”
查桃仙观的事比查在裴家的那些还要艰难得多，裴云卿当时知道自己的行为不合规矩，怎么会不遮掩。
东方祁也是一样，她还和桃仙观道姑有些交情，帮忙遮掩之下，立冬废了好一番力气才弄明白这些。
但两人相处间到底都说了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穆听蓝神色冷漠，唇角紧抿，她这才明白过来，那晚他梦中的人到底是谁。
不是七姐姐，是祁姐姐。
东方祁。
本该是她的底牌之一，怎么就和裴云卿扯上了关系？！
穆听蓝心下烦躁，不知是因为该不该怀疑东方祁的忠诚，还是其他的什么，总之她心情十分不虞。
“你先退下吧。”
穆听蓝指尖搭在额角，嗓音沉沉，立冬知这些消息太过刺激，一言不发地消失了。
花朝宴那天东方祁抱着少年从湖中走出的那一幕重新在眼前浮起，穆听蓝觉得心中有一团乱麻，焦躁驱使着她起身，越过屏风来至床前，掀开帐幔，右手朝前探去。
少年双眸紧闭，脸蛋压着胳膊露出半张侧脸，穆听蓝的手在他颈前停下，他毫无防备，浑身都笼罩着一股干净的气息，安静又乖巧。
不知为何，她绷直的指尖渐渐舒展开来。
“唔--”
睡梦中的少年发出意味不明的声音，他突然抱住穆听蓝的小臂，放进怀中紧紧搂着，像是抱枕一般，又砸吧砸吧嘴，没有任何醒过来的迹象。
穆听蓝眉心微蹙，用力抽出手臂，顿时有不满的哼唧声传了出来。
穆听蓝：“......”
少年不光紧紧搂着她的胳膊，小腿还绞着锦被，睡姿随意而放肆。
跟贵公子完全不搭边。
穆听蓝心口有一股浊气突然散开。
他不是裴云卿的啊。
就算裴云卿和东方祁有些什么，但他是她的青青。
醉酒的少年很诚实，昨天他说她是第一个。
他还说自己是个孤儿，没有任何姐姐。
孤儿...
心尖一颤，丝丝的心疼蔓延开来，穆听蓝重新躺回到床上，给他盖好了被子。
她幼年丧父，母皇有也跟没有一样，怎么会不懂孤儿的感觉。
“嘻嘻，老婆，我哒！”
不知道又梦到了什么，怀中少年突然一阵傻笑，吐字不清地嘟囔着，小脸在她手臂上蹭来蹭去，欢喜得像个小傻子一样。
穆听蓝的回忆被他突然打断，有些无奈地勾起唇角，还算自由的那只手屈指刮过他的鼻梁，眸光宠溺。
撑着额头盯着少年安静的睡颜看了好一会儿，穆听蓝平躺回去，看着床榻顶端，眸光逐渐幽深。
她若有所思地朝帐篷里某个虚空中望了一眼，唇瓣微抿。
借尸...还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