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爷爷再见。”
雪地里，少年嗓音清脆嘹亮，穆听蓝牵着他的手，十指相扣，沿着小巷子朝里走去。
“这边这边，这里很复杂的，你别走丢了。”
少年指着路，很是热情地开口：“管家爷爷你见过了，待会儿带你去见院长爷爷，他也是个很好的人呢！”
“青青从小便是在这里长大的吗？”
自从那次约架过后，两人又一次确定关系，她对他的称呼就变了。
“对啊。”裴青侧眸看她一眼，眼睛骨碌碌地转着，似是在打着什么主意，“你从小在哪长大啊？”
让你还不承认，看你怎么编。
“和青青一样，一个人长大。”
裴青：“......”
可真是听君一席话如同一席话。
没达到目的的少年不死心，蹭着她的掌心，放轻了声音。
“咱俩商量件事好不好啊。”
穆听蓝凤眸中划过一缕转瞬即逝的玩味，小东西不知道又有什么主意。
“你说。”
“我们动漫社元旦有个活动，有一出舞台剧要在漫展上演出，我演剑客，你教我舞剑呗！”
少年眨着卡姿兰大眼睛扑灵扑灵地看她，穆听蓝无奈地笑了一下。
“你都不问问我会不会的？”
裴青哼了一声：“你会你会你就会！”
“这么无理取闹？”
穆听蓝刮了刮他的下颔调侃道，裴青晃动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有些不满。
“这怎么叫无理取闹，你要是不会你就不是穆听蓝的，还有，你就不好奇我是怎么知道你生日的？我都没有问过你，你也没告诉过我，我祝你生日快乐的时候你一点都不惊讶，还有你知道我的喜好，你叫我青青，你亲我的时候还特别喜欢...”
“好了好了，到门口了。”
穆听蓝看到了孤儿院大门口围绕的许多孩子，连忙叫停了少年，认输一般开口道。
“别试探了。”
少年抬起下颔，理直气壮道：“让你之前不承认。”
穆听蓝无奈地摇了摇头：“还不是为了能让你心无旁骛地学习？”
听说恋爱会影响学业，她才会出此下策。
“你就知道管我学习，你难道不知道你出现在我面前就特别吸睛吗？”
他的注意力哪还在学习上。
“那怎么办，我又忍不住一直不找青青，本想当个不通人情的老师的，可是青青太磨人了，唉。”
穆听蓝蚀骨低靡的嗓音落在耳畔，少年心跳扑通扑通地快了起来，他轻哼了一声，嘟囔道。
“谈恋爱不会影响我拿毕业证的。”
“真的？”
“嗯嗯，所以不许再装不认识我了，听到没有。”
穆听蓝弯了弯眉眼，蕴着满腔宠溺，轻声道：“好。”
“青哥哥！青哥哥！”
孩子们的呼唤传了过来，裴青从旖旎中脱身，看向他们。
“青哥哥你回来啦，你都好久没来了！”
裴青弯腰俯身摸了摸孩子们的头：“青哥哥之前忙着学习，看今天哥哥不就回来看你们啦。”
旁边的穆听蓝一声轻笑，惹得少年睨她一眼：“你不许笑！”
有孩子惊艳于穆听蓝的容颜，哇的一声叫了出来：“青哥哥青哥哥，这位姐姐是谁啊？”
“是哥哥的好朋友吗？”
“是哥哥女朋友吗？”
“是哥哥媳妇儿吗？”
裴青轻敲了最后一个孩子脑壳一下：“小小年纪，哪那么多词。”
“那到底是谁啊？”
裴青特别骄傲地说道：“我老婆呀！”
挨了一记的小男孩捂着脑袋，幽怨地看着他：“那不是一样嘛。”
“小孩子不要问那么多啦，你们玩去吧，我要去找院长爷爷了。”
“院长爷爷在后院，青哥哥你去吧。”
“嗯好，知道了。”
裴青又牵住了穆听蓝的手，朝里面走去，先是回了趟自己的房间，将花和蛋糕放好，又去后院找院长爷爷。
“院长爷爷我回来啦！”
少年清脆的嗓音穿过冬日的寒风，屋内的院长未见人先闻声，苍老的容颜之上浮现一抹笑容，用略微沙哑的嗓音回道。
“阿青回来了啊。”
裴青熟稔地推开门，牵着穆听蓝迈过门槛走了进去，不大不小的房间内陈设着简单朴素的家具，一身老旧唐装的老人正从躺椅中起来。
“爷爷你别站起来了。”
裴青连忙上前来扶住他重新坐好，院长拍了拍他的手：“怎么这么久才回来一次，是不是都快把爷爷忘啦？”
院长戴上了他的老花镜，说这话的同时看向的却是一旁的穆听蓝，眼睛不太灵活地转动着。
少年卖乖：“没有了爷爷，之前是因为有点事。”
院长凑近裴青耳边，放低了嗓音：“因为她？”
这小子能耐了啊，一年多不回来，一回来就带回来个这么有气质的姑娘。
裴青偷笑起来，也凑近去说悄悄话，：“好看吧爷爷。”
“嗯，有眼光。”
穆听蓝在一旁莞尔，两人的悄悄话哪能逃过她的耳朵，裴青听到笑声之后连忙坐正，清了清嗓之后正式向院长爷爷介绍了一番。
“爷爷，她叫穆听蓝，我带她回来过生日的，爷爷可不可以啊？”
“哦？过生日怎么来这儿啊？”
院长嘴上如此问着，心下却有些欣慰，孤儿院每年都有那么多孩子来来去去，唯有他是最长情的那个。
“我喜欢这儿嘛，爷爷。”
“好好好，你想怎样就怎样，姑娘生日快乐啊。”
穆听蓝温声道谢：“多谢爷爷。”
裴青兴奋地欢呼一声：“耶，爷爷我们待会儿一起吃蛋糕。”
“你别惦记着蛋糕，我一个人待着无聊，陪我下盘棋。”
裴青眼眸微睁：“下棋？爷爷你怎么不找徐爷爷了？”
裴青不是不喜欢下棋，但关键是爷爷下的不是五子棋啊！
围棋那个东西，他看着就头痛。
院长叹道：“唉，老徐前两个月被他儿女接去国外了。”
“这样啊，那...”
裴青挠了挠头，跟爷爷下，他今天怕不是要输到自闭。
“我陪您下吧爷爷。”
清越的女声突然想起，院长有些好奇起来：“姑娘也会下棋吗？”
穆听蓝笑着点头，并将一旁的小棋桌搬了过来，院长来了兴趣，裴青着这架势连忙拽了拽穆听蓝的衣袖。
“你悠着点。”裴青想了想当初她将棋子拍碎在他面前的气势，小声道：“别赢太狠。”
穆听蓝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放心。”
院长虽说有些老了，但还没到听不清的地步：“阿青你怎么回事，这么不相信爷爷？”
裴青没想到会被抓包，有些尴尬：“没有啦爷爷，爷爷你最厉害了，那什么你们两个先下吧，我去弄吃的啦！”
院长看着少年落荒而逃的背影笑呵呵的，穆听蓝的目光也在少年远去之后转了回来。
落子声音随之响起。
“姑娘多大了啊？”
“二十三。”
“哦。”院长推了推他的老花镜，一边落子一边继续问道，“你和阿青怎么认识的啊？”
“他，”穆听蓝摩挲着不算精致的棋子，散落的发丝有一缕垂在肩头，唇角勾着淡淡的笑容，嗓音清潋，“他突然出现在了我的世界里。”
院长逐渐看出来了她不是个喜欢说话的人，许是性格驱使，尽管她现在很低调，但她的强势仍隐约可见，并显现在了她的棋路上。
院长便不再频繁地问问题，和所有的老年人一样，开始了回忆过去的唠叨。
“阿青这孩子从小就挺闹腾的，也不知道他哪来的那么多精力，仿佛不会累一样，那个时候最让我头疼的孩子就是他了。”
“小时候玩蜘蛛把自己玩进医院，这里的树便没有他没上过的，我估计树上的鸟见了他都该害怕了。”
老爷子抚着胡须笑说道，穆听蓝闻言弯了弯唇：“他很可爱。”
“嗯，他小时候长得是挺可爱的，肉肉的小脸，白白净净的，我见了都想捏捏。”
“该谢谢爷爷照顾得好。”
穆听蓝是真心感谢能有这么一位老人从小照看少年，能让他在没有亲人的情况下健康成长，熟料院长听了这话后，却是长叹了口气。
“也不能说是我照顾得好，唉，阿青这孩子，天真，单纯，是我没教好他才对。”
穆听蓝凝眸：“为何这么说？”
“他八岁那年，有对夫妇来孤儿院□□，经过筛选，符合那对夫妇要求只有阿青和另一个孩子。”
“被收养的孩子大多是健康活泼聪明的，按理说阿青这样的应该很容易被收养才对，可是那次啊，那对夫妇最后选的是另一个。
“许是受了什么刺激，阿青跑过来跟我哭，问我是不是因为他不乖爸爸妈妈才会不要他，说他也想要爸爸妈妈，我也难受啊，到我这儿的孩子都可怜得很，我没办法给他爸爸妈妈，只能哄着他暂时安静了下来。”
“阿青心大，我本以为他睡一觉就该忘了这事了，可谁知这孩子这次倔强得很，非要去找自己的爸爸妈妈，几天后他趁着院里的人不注意翻墙偷跑了出去，不知怎么还摸去了火车站，仗着身形小顺着人群钻了上去，就这么跑没影了。”
穆听蓝的心都揪起来了些，握着棋子的手用力到发白。
“后来呢？”
“后来我们就去找啊，又是报警又是贴寻人启事，终于在一个月后找到了他。”
院长想起那次都后怕得很：“我找到他的时候，他还穿着离开那天的衣服，米色的上衣和裤子都脏兮兮的，当时天气已经转凉了，他缩在墙角冻得哆嗦个不停，手里还紧紧攥着一个从垃圾桶里翻出来的干面包和半个包子，给我心疼的呦！”
“我去抱他的时候他还怕得疯狂挣扎起来，我才发现他身上后背上有许多伤，像是被打的，看清楚是我之后他才安定下来，趴在我肩头放声大哭，喊着饿，说他不要爸爸妈妈了，要院长爷爷，要吃饭。”
说着说着院长的眼角就有些湿润了，年纪大了，总是受不得这种情绪，他随意抹了抹，缓了一会儿后继续说道。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他出去这一个月还碰到了人贩子，一开始借着帮他找父母的借口将他诓骗了去，还好他聪明，后来发现不对又偷跑了出来，身上的伤便是那群人渣打的。”
“可他虽跑了出来，但找不着回来的路，又怕被人贩子发现再抓回去，便只能在街上躲躲藏藏，夜里出来翻垃圾桶，直到我找到他。”
穆听蓝垂下眼眸，连落子都忘了，眼眸深处划过深深的心疼。
她总算知道，为什么他总会将送到面前的食物全部吃光，喊着不能浪费，即便不饿，一看见吃的也会停不住嘴，能吃多少就吃多少。
可他明明受了那么多的苦，却还是那么的...单纯。
就像是野草丛中生长出的向阳花一般。
老爷子也唏嘘道：“我原以为经过这么一遭这孩子性格肯定会发生点变化，然而你猜怎么着？”
“他回来之后一下子吃了好几天的口粮，洗干净钻进被窝美美睡了一觉，醒来就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反倒还拽着我去找警察，将那伙人贩子的线索一一道来，帮助警方破获了一起大案，警察局给他送了一面小锦旗来，可把他兴奋的。”
“不过这么大的事我当然不可能不管不顾，事后总是要教育他的，看他心理没什么事，我正打算好好和他谈谈，他比我还主动。”
“他说他知道错了，不要去费劲儿找爸爸妈妈了，以后再也不乱跑，要好好待在我身边，我不想让他失望，就对他说阿青那么乖巧，将来一定会有爸爸妈妈的，他对我摇了摇头，说他不想要被收养，果真从那以后，再有人来□□他都是直接躲起来，便也没人选中他。”
“他...还是想要父母的吧？”
穆听蓝嗓音微哑，院长点了点头。
“是啊，哪能不想，不过他说他要也只要亲生父母，但现在找不着，那就算了，其实我知道，他是怕和那次一样，选到最后又没被选中，白高兴一场，又要自我怀疑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才不讨人喜欢，还不如干脆连念想都不要有，这样就不会失望。”
“他很好。”穆听蓝突然开口，语气认真：“是那些人眼光不行。”
院长笑开了：“姑娘你有这想法，我以后就不担心了，你能照顾好他的对吧。”
穆听蓝点头，对上院长苍老中带有一丝精睿的目光：“我会的。”
她如此郑重，反倒使得院长有些不自在了，他喝了口热茶，悠悠叹道。
“怎么说得好像我要嫁孙女一样，阿青是男孩，该他照顾你才是。”
“阿嚏！”
另一边，正在和孩子们一起布置教室的裴青无缘无故打了个喷嚏，他透过窗户还能隐隐看到后院小屋的一点情形，少年眯起眼睛想让自己看得更清楚些。
“裴青，你没事吧，要不要喝点热水？”
一旁的女生关心道，裴青摆了摆手：“不用了晓虹，我没事。”
罗晓虹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唇边挽笑：“听说你带了女朋友回来？”
“对啊对啊，你是不是还没见，待会儿让你也见见。”
罗晓虹和裴青同岁，一起在孤儿院长大，见状调侃道。
“看你高兴的，跟个傻子一样。”
“呸，哪里傻了。”
小屋的门被打开了，院长和穆听蓝一起走了出来，看见了女子模样的罗晓虹有些微惊。
少年双手托腮，手肘撑在窗台上看着外面的两人，向罗晓虹炫耀道。
“怎么样，好看吧？”
罗晓虹眸中升起一丝惊诧：“她看起来好成熟。”
“嗯哼。”
“她是不是比你大啊？”
“对啊，三岁。”
罗晓虹噗嗤一下笑了：“抱金砖？”
“哼哼，我这不是带着金砖回来看你们和爷爷了！”
“算你念旧。”
罗晓虹笑着说道，逐渐也没把两人年纪间的差异当回事。
穆听蓝随着院长走进来的时候，少年一下子站直了，让孩子们将墙上的布都拽了下来，绚丽的彩带组成了繁复的团案。
“姐姐生日快乐！”
孩子们的嗓音重叠在一起，穆听蓝心跳停了一瞬，隔着那么多孩子与少年相望，眉眼弯起深深的弧度。
伴奏瞬间响起，欢快的曲调中，少年的嗓音混杂着孩子们天真无邪的祝福，一起传了出来。
“跟所有的烦恼说byebye，跟所有的快乐说hihi，亲爱的亲爱的生日快乐，每一天都精彩...”
穆听蓝没想到还有这般惊喜，顺着孩子们组成的通道走了过去，握住了少年伸出来的手。
“嘻嘻，老婆开不开心呀！”
爱热闹的孩子们放着小礼炮，彩带在两人上方飘扬，少年笑得张扬，穆听蓝忍不住拥他入怀亲上再亲，后面的孩子纷纷捂住了眼睛，五指却悄悄张开。
裴青眨着亮晶晶的眸子看她：“你开心也收敛点嘛，那么多孩子呢！”
穆听蓝抱他抱得更紧，嗓音是刻骨的深情：“青青，我爱你。”
“mua，我也爱你呀。”
“好了孩子们，吃蛋糕了。”
院长及时吸引了孩子们的注意力，穆听蓝趁机又偷亲了他好几口，直到罗晓虹给两人送来切好的蛋糕。
“给你们，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穆听蓝接过，微笑着颔首，如影随形般的清冷被热闹的欢声笑语所驱散，让她的身上也多了一丝烟火气息。
她今日收到的祝福很多，还全是真心实意的，她从未过过如今天一般的生日。
“谢谢青青。”
孤儿院少有这么热闹的时候，孩子们都跟着开心了一下午，裴青带着穆听蓝将他从小生活的地方逛了个遍，将自己的一切生活痕迹展示给她看。
“那个是我的锦旗，警察发的，还有墙上贴的那个，我小学的奖状，厉害吧。”
“这里是我抓蜘蛛的那个草丛，快点走吧走吧，别往这儿钻了，不安全。”
“那棵树，最高的那个，捉迷藏的时候我都待在这里，他们怎么也找不到我，尤其是夏天哈哈。”
“......”
等到了晚间夜幕降临之际，走到池塘小桥之上的少年抬头看向天边明月，有些惋惜的开口。
“可惜现在不让放烟花，唉。”
“没关系，等到时候我给你放。”
少年瞬间又笑开了：“好耶好耶！”
“放不了烟花，我们可以放河灯啊！”
少年看着下面的池塘有了主意，拿了许多张纸和小蜡烛来，叠了许多的纸船，将蜡烛放在上面，放进水里，任其飘走。
坐在池塘边的少年歪在穆听蓝肩膀上脆声说道：“好了，你又可以许愿了，许吧。”
“没有那么多愿望要许，这个机会让给青青了，青青许吧。”
“这还可以让的吗？”
穆听蓝笑着说道：“可以啊。”
少年坐正了些，托腮想着：“嗯...那我想要...想要知道你那年七夕的河灯里到底写了什么？”
说完他就看向穆听蓝，星眸闪耀，穆听蓝垂眸浅笑，勾了勾他的鼻子。
“青青猜猜。”
“哎呀我猜不到，你告诉我嘛，你说了把愿望让给我的。”
少年晃着她的手臂娇纵地说道，穆听蓝右手拂过他的耳侧，漾着笑意凤眸注视着他，深处映着少年期盼的眼神。
“愿，我的朝阳永不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