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你是银的哥哥？”
藏着书的瘦弱男孩吓了一跳，警惕地用罗生门布匹变成不明显的锋利尖刀，防备着可能与他争抢的敌人。
对方对他的反应倒也不奇怪，贫民窟确实很容易养成这番警惕的性格。
对他点了点头，那人似乎看了一眼他怀中不小心显露出来的书籍封面，然后便在他的紧绷下直接离开了。
芥川龙之介凶恶地看着离开的黑手党，他忽然想起自己手无缚鸡之力的妹妹，惊慌失措地闯进了破破烂烂地屋棚内。
银和他解释了刚才那人是一番好意，要不是他自己恐怕就被路过醉酒的大人给欺负了。芥川龙之介却不信，那人明明就是个真的不能更真的黑手党，哪里来的善心？他只恨自己的弱小，不能护住银。
他记住了刚才那个人的样子，这样年轻却有着那种气势的人，必定不是什么籍籍无名的小人物。白色的手套倒是让他想起了自己曾经见过的港口黑手党的百人长广津柳浪。
他将从外边拿回来的几本还很新的书给银，对方奇怪地问：“哥哥，这些书是你抢来的吗？”
银和芥川龙之介相依为命这么多年，还是很了解自家哥哥的脾性的。但是这次她猜错了。
芥川龙之介淡淡地说：“不是。书是在下从一个纸板底下发现的。那个丢了书的人既然敢把书放在贫民窟，丢了也是活该。”
银也这么觉得，贫民窟是一个比擂钵街还要乱的地方，虽说被外界认为是擂钵街的一部分，但其实两边的生活质量根本无法相提并论，贫民窟绝对是无法想象的地狱。
她轻轻地抚摸着光滑的书皮，心里想道：敢将书籍这种奢侈品放在贫民窟的人，或许真是好心想要让他们这些看不起书的人见见世面呢？
她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芥川龙之介没理她，拿出找到的食物就与妹妹分享起来。
——
我刚刚从贫民窟出来，不得不说这里真的很危险。对我而言不算什么，黑手党在这里的威慑力非同一般，寻常人胆大包天也不敢与有组织的黑手党为敌。
想起被我救下的那个瘦瘦小小的小姑娘，我不由感慨：真是造孽啊。连小女孩都会沦落到这种需要假装是男孩子才能躲开危险的地步，否则便会被荤素不忌的人强。在贫民窟和擂钵街这种地方，女人一般都是做皮肉意的。
本来没有出现在我的视野之中时，我是不会有什么感触的，但是一旦发生在我面前，这座城市血淋淋的一切就毫无保留地展示在了我面前，不禁感到轻微不适。如果说擂钵街是横滨难以愈合的巨大创伤，那么贫民窟就是已经化脓腐烂的人间地狱。
我从未如此真实地认识到一个词：残酷。
战争的阴影，政的不作为，都让流脓的猩红伤口或快或慢地恶化着。孩子是未来的希望，贫民窟里的这些冷漠而又疯狂的男人居然连孩子都下得了手，我想到那个黑发的孩子周身竖起的尖刺，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随着时间的推移，也许擂钵街与贫民窟这些独属于战争年代的产物会渐渐消失，我真切地想道。
无论是怎样灭绝人性的人，只要还残留着一丝善念，见到贫民窟狭窄的街道上躺着的无数个瘦骨嶙峋的人，他们在有气无力地呻着，身上的伤口或者疾病在没钱的情况下只能在烈日的暴晒下慢慢恶化，无可奈何地等待着可能近在咫尺的死亡的这幅情景，都会不禁屏住呼吸，心里都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句话：我这是来到地狱了吗？
——
我边走边想，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一个很熟悉的地方。那是太宰治、中原中也与异能谍报员兰波曾经打斗过的战场，旁边还有着一栋被击穿了好几个洞的别墅，已经荒废两年了。
我出于不知名的原因走进了这栋别墅，天花板上结满了蜘蛛网，偶有几只大大小小的八条腿的昆虫吊着丝悬挂着，徒增几分阴森，斜阳照了进来也无法驱散这份死寂。
我忽然想起死前还在牵挂着搭档的港口黑手党前准干部兰波，他的灵魂会在这个地方徘徊着吗？听说他被定为背叛的罪名，连尸首也没有得到善待。这也是黑手党的残酷之处，只要背叛，就绝对不会原谅，即使兰波的资历在港口黑手党足有八年之久，也是一样的待遇，据说尸体在被暴晒好几天之后，给埋到哪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去了。
“好惨哪。”我不禁道。
真希望兰波那无情的搭档能回来听一听他死去之前感人的话。好像是叫魏尔伦吧？
身后突然传来皮鞋与地面发出清晰的碰撞声，我站住了，很清楚那是谁的脚步声。
一个即使说着日语、语调却还像法语那样优美华丽的声音响起：“……初次见面，森野君。”
“我是你的朋友、也就是中原中也先生的哥哥哦。”魏尔伦浅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