汀泉小筑中,接到消息匆匆赶回来的萧启此刻满面冰霜,如一杆僵直的寒枪,固执地守在妙妙的房门前,一动不动。
几名须发皆白的老大夫缩在一角,惧于门前刺骨锋芒不敢上前,却迟迟不肯离开,眼巴巴的向房内张望着。
他们是先前妙妙受伤昏睡不醒时,林奚在京中延请的名医,如今还有几位留在兰苑,负责给妙妙调养身体,今日妙妙骤然吐血晕倒,如今正巧一并用上了。
只是此时,有了更高明的大夫,自然也用不上他们了。
世间医者尽皆仰望的圣手云华,正在房内替妙妙诊脉。
如此近距离瞻仰仙人风采的机会,几个名医哪里肯放过,自是不愿离开。
他们这边满心欢喜,另一边却是凄风苦雨。
失魂落魄的萧澄蹲在角落里一言不发,未及换去的外衣上仍有大片斑驳血痕,一眼看去触目惊心。
林奚拧眉低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他替妙妙把过脉,分明内伤全愈,脉息平稳,当是已经无恙了,怎会又生变故?
“是我的错……”
萧澄丧着一张脸,懊悔地直捶自己的脑袋,他当时被妙妙突如其来的一口血吓得魂散九天,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妙妙便已经晕了过去。
他慌得六神无主,好歹还记得那几位名医就住在前院,他抱着妹妹便向前院窜去,正巧撞上了刚刚进府的云华师徒。
“我不应该带她出水阁的!”
是他太粗心了,虽然妙妙这些年无灾无痛,可她毕竟幼时遭了大难,底子本就比寻常人弱上许多,如今更是大病初愈,哪能经得起这般费脑费力。
自己明明答应过爹娘,要好好照顾妙妙,护她平安的!
可结果,从妙妙下山起,先是因为他胡画的路线遇了劫匪伤了腿,失踪好几个月,好不容易平安到了京城,现在又因为他的粗心大意,累得旧疾复发。
他这个做哥哥的,还有什么脸去见爹娘,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林奚轻轻按住萧澄微微发颤的肩膀:“阿澄,你冷静点,有云前辈在,妙妙不会有事的。”
虽然话里这么安慰萧澄,可林奚亦是眉心紧锁,心中另有担忧。
妙妙上次在云山遇险,虽然并无严重外伤,可她内里损耗极大,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油尽灯枯,她伤得是经脉内腑,耗得是心血本源,他当时初一搭脉便知严重性,早已做了最坏的准备。
故而在妙妙受伤之初,他便叫萧澄联系了云前辈,求他速来平安京救人。
不想妙妙虽然昏睡不醒,可身体却一日好似一日,不过十几日便醒了过来,其他人尚觉时日太长,可他熟谙医道,自然明白妙妙这内伤恢复得可谓神速,堪称奇迹。
只是数位名医皆说妙妙已无碍,连古叔也说只要多休息,便能恢复如初,他未再多言,只是这心中,却总有种莫名的担忧。
这完全不合常理!
如今妙妙再次昏倒,还吐了血,难道……真的有什么隐患不成?
他担忧的目光落在雕花门中,只能不断安慰萧澄,也安慰自己。
圣手前辈已经到了,想必妙妙定能转危为安。
吱呀一声,紧闭良久的房门终于开启。
走在最前面的是古奇英,一把大胡子太过茂盛,倒叫人看不出他此时的神色是否有异。
紧随其后的云华仍是他一惯的懒散模样,面色淡然,落到不知他本性的几名老大夫眼中,更觉得圣手大人出尘脱俗,仙风道谷。
“云前辈,如何?”
“妙妙怎么样了?”
萧澄窜到云华身前,扯着他的衣角眼巴巴地问着妹妹的情况,眼神即期待又惶恐。
云华倒是不紧不慢,环视一圈,薄唇微启,“死不了!”
古英英则没甚好气:“让你们守着妙妙,这倒好,守到人吐血晕倒,真是欠收拾。”
见萧澄听了他的话更加萎靡,古奇英一巴掌拍向萧澄可怜巴巴的大头,“行了,大男人别做这娘们样,你妹妹没事!”
“真的?”萧澄瞬间眼前一亮,改扒着古奇英的胳膊便开始追问。
萧启面上寒意稍退,沉声向云华施了一礼:“敢问云前辈,妙妙究竟如何?”
云华微微上挑的凤眼挑剔地上下打量一番,答非所问:“你便是小丫头半路捡的那个野男人?”
萧启哽住,一时有些不知如何回答,正要开口再问,突地身子一僵,硬生生忍住了自身暴起的内劲,没有将突然搭上他脉门的那只毛手震开。
云华完美修长的三根手指状似随意地搭了搭,不及片刻便随手扔了开去,“身子骨还成,根骨也勉强够看,瞧着也不是个短命的!”
“原来中过毒吧,过期的解药也能熬得这么久,内力不错!”
“那相思是妙妙给你吃的?你小子倒是命好。”
三言两语将萧启的隐秘道得清清楚楚,而这,却不过只是稍稍搭了搭脉相而已。
古奇英咧开大胡子下的嘴角,笑得恣意,“那当然,我们小妙妙的眼光,能差吗?”
角落处爆出一阵小小的惊叹,上了年纪的名医们仿佛成了初入药堂的小药童,盯着云华满眼崇拜,如疯如魔。
果然是圣手医仙,仅凭这片刻便能断人过往,判清根骨,真乃神人也。
真正的小药童白果无奈的翻了个白眼,自家主人这装模作样的毛病,也只能唬唬这些被假相蒙住双眼的呆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