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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算计(1 / 2)

("娇缠");

偌大的亭台,

谢景辞往那一坐,空间仿佛都逼仄了起来。

温宁和他坐在一边,不自觉收拢了裙摆,

与他的衣裾分得稍开些。

赵淮过来时,

远远地看见屏风上映着一对人影,

风灯摇曳,

被拉长的影子忽而交缠在一起,忽而若即若离,

宛如一幅皮影画卷。

他心底有些纳闷,

疑心走错了地方,

但一抬头,

匾上明明白白书着“揽月台”,只好硬着头皮走进去瞧瞧。

一进门,

先瞧见的是那位面如冠玉的定国公世子,

心下一凛,立即挺直了腰板,端庄起来。

颇郑重地行了一礼,

抬头时,温宁那仙姿玉色的容貌忽然映入眼帘,赵淮一时间看得有些出神。

直到被旁边的人冷冷一扫,

他才觉得唐突,忙收敛了神色。

赵淮给温宁留下的第一印象并不算坏,身形高大,

肌肉虬结,皮肤稍有些黑。样子不算顶顶俊美,但是和京中这些贵公子不同,也别有一番风采。

待见了礼,

落了座,赵淮立即殷勤起来,提起案上的紫砂壶便要斟茶。

然而茶壶将将倾斜,一只修长的手却虚虚罩在了面前的杯子上。

赵淮疑惑道:“世子,这是何意?”

谢景辞手指轻扣,看了一眼那连热气都不冒的壶口。

“茶凉了。”

赵淮立即伸手去摸壶腹,触手微凉,大约是放的久了,当下面色一囧,连忙赔礼道:“抱歉,是我怠慢了。这样凉的茶水,怎好给小娘子饮!”

随即,又叫了亭外的侍者,低声训斥了一番。

“不要紧。”温宁瞧见了他颇为局促的神色,缓声道。

“应该的,是侯府招待不周。”赵淮余光里瞟了一眼神色淡淡的谢景辞,又对下人道,“将那君山银针沏一壶来。”

热气缭绕,人面显得有些虚浮,如罩了面纱一般。饮了一杯茶,互相介绍之后,赵淮才稍稍放松了下来。

前院宴席还未开,侍从上茶的时候,又上了些点心。素白的瓷碗中盛着奶白的杏仁酪,淡淡的香气扑鼻,颇为诱人。一旁还布着荷花酥、桂花糕等各式糕点,赏心悦目。

据赵淮的经验,女子大多爱吃些甜食,这杏仁酪品相最佳,是以特意推到了温宁眼前:“这杏仁酪是特意请了翠微楼的大师傅来做的,宁姑娘可以试试,正好配着微苦的茶,解一解涩味。”

这番话说的很是周到,赵淮殷切地看向温宁,期待着能博美人芳心。

温宁看了下那杏仁酪,脸上并不见多欢喜,但一抬眼看到赵淮期待的眼神,眉头微蹙,犹豫了一瞬,纤纤素手还是伸了出去。

待她指尖探过去之时,耳畔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宁表妹,你忘了吗?”

温宁没抬头,却明显感觉身边人的气氛一变,脸色微红,如葱根一般的手指立即撤了回来,一点点收拢。

“难不成是不合胃口?宁姑娘不必勉强。”赵淮眼神在二人之间转了转,劝道。

“并非如此。”温宁连忙解释,“只是我一吃杏仁便会起疹子,严重点可能会喘不上气来。”

一提到杏仁,温宁忽想起了初到蝶园之时的囧事,一块小小的糕点,差点要了她的命。

那一日谢景辞晚间过街而来,给她带了翠微楼的杏仁酥。

温宁从前在教坊时,日子虽过的不差,但王妈妈对她们的吃食管的极严,酥酪、糕点这些甜食在小厨房是绝难见到的。元夕的时候能吃上一碗猪油桂花白糖馅的汤圆已经是难得的消遣了。

杏仁酥包在牛皮纸里,香味扑鼻,温宁很是动心,但这么多年的习惯,让她不敢多吃,便只拣了一小块。

味道的确是好,翠微楼的手艺也的确名不虚传。

但当晚吃完温宁身上却慢慢热起来,渐渐又觉得痒,闹人的睡姿终于惊动了睡在一旁的谢景辞。

他起身点了灯,昏黄的灯光一打,才看清她瓷白的肌肤上布了不少红点,整个人额发微湿,衣服稍稍一摩擦,便起了一大片红疹。

一见此状,谢景辞不顾宵禁,强行带了大夫来,回到蝶园忙活了一夜,她才渐渐好转。

糊里糊涂差点送了命,温宁吃了不小的苦头。后来又是药浴,又是外涂,折腾了数日,这红疹才消下去。

她还记得,痒的厉害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去挠,谢景辞为了不让红疹被抓破,双手钳着她的手腕,抱了她一夜。

那会儿初始,他们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却不知从何时起,谢景辞来的越来越少,最后她的身体忽又弱了下去。

直到他大喜那日,温宁本已不太清醒,五脏六腑都像溶化了一般。派人去送信,然而念珠被不知何时到来的守卫拦住,说是世子今日大婚,禁止园子里的人出入。不见人也行,念珠去请大夫,结果依旧是不让进出。

最后,等不来他,也请不到大夫,温宁只好眼睁睁看着身下涌出了一滩一滩刺目的红。

眼看着温宁脸色变幻,赵淮当下改口道:“不知姑娘喜好,险些害了姑娘,实在是罪过。”

听见他的话,温宁才从回忆中抽离,她柔声道:“不关赵公子的事,我伸手原也不是去拿那杏仁酪,只是瞧着这桂花糕颇为喜人罢了,是大表哥误会了。”

言毕,她拿起一块香糯的桂花糕,轻轻咬了下去。

“味道的确是好,赵公子费心了。”

看着她面上的笑容,赵淮也松了口气:“姑娘吃着好,我便安心了。”

然而余光一瞟,那位坐在她身侧的世子却唇线紧抿。

赵淮尴尬一笑,另起了个话题:“听闻忠义侯府在西地,我自小便被父亲带去西地历练,这点与宁姑娘倒是颇为有缘。”

“是有些巧。”

桂花糕其实有些甜腻了,温宁饮了一小口茶,不知该如何接话,她对西地并不如何熟悉。

见她不甚热络,赵淮又转声道:“三年前的那场平城之战宁姑娘不知可曾听过?那场大战我大邺大败西戎,将其逐到了关外百里,真可谓一战扬国威,大显我朝之勇武!”

“自是听过。”温宁点了点头。

难得寻见个能聊下去的,赵淮神色奕奕地接着说道:“其实那场大战,我也在场。当时战事吃紧,父亲本来叫我留守,但我执意去前线,最后击败了西戎,就算受了伤也从未曾后悔过。”

温宁本以为这些世家子到了边关只不过是镀个金,待个三五年,只为了添两笔军功回来好承爵,没想到这个赵淮当真上了战场,心下顿时有些佩服。

“赵公子真是英武。”温宁真心实意地夸了一句。

“嗨,这算什么,好男儿征战四方,岂敢居功。”

赵淮嘴上这样说,但得到了美人的钦佩,眼底的笑意却弥漫不散。

“哦?”

两人气氛正热烈之际,忽听一声问询。

谢景辞薄唇亲启,漫不经心的地问了一句:“却不知赵公子身在何营,领的是什么差?”

“……”

赵淮正在得意之时,猛然被这么一问,神色有些慌张:“难不成……世子当时也在战场?”

“不在。”谢景辞淡淡的回道。

一听他不在,赵淮又镇定了下来:“其实说起来并无什么大功,不过是拿了个三等功罢了。”

战场上实打实的三等功已然不小了,这番话显然是在自谦。

“原来是三等。”谢景辞忽然笑了,“我初时不在,但后来圣上派我犒军,因此也随军三月,战场上的那些军士我一一转达了圣上的爱重,倒是不记得见过赵公子了。”

这话刚说出口,赵淮的脸顿时涨的通红,当时战事吃紧,战场上立了军功之人现时便接受了圣上的嘉奖。

他本以为这些没去过边地的公子贵女便是编个谎也听不出来,但没想到眼前这人恰好是圣上派去犒军的亲信!

“我……世子不记得了也是对的,我那会儿受了伤,不过两月便转去后方军需处了,三等功也是在那儿立的。”

赵淮找补道,言毕,又瞥了一眼温宁的神色。

兜兜转转全是假话,看来,眼前这个赵淮和那些镀金的世家子并无什么不同。

温宁接回来以后,时常也关心战事。父亲是常年在战场上拼命的,性情粗犷,不时便能听到他大骂军需那些蛀虫,塞人过来镀金也就罢了,更过分的是有些人还要以次充好,在上战场的那些士兵的吃喝穿用上做文章……

听闻那场大战也不是一开始就节节战胜的,而是在皇上派去的人斩了一批管粮草的才稳定下来。

当下,温宁的神情忽然淡了下去:“三等功也是极好的。”

不到一刻,这茶便喝完了。

茶喝的快,说明话聊的不多。

赵淮还想再添,但前院已然开席。再懊恼,也只得眼睁睁看着美人起身。

太子今日也到了,听说是陪这位新晋的乐承徽赏花,倒是有雅致。谢景辞与东宫关系亲近,太子一来,便召了他前去。

眼看着这尊大佛离开,赵淮思来想去,总觉得若是方才没有谢景辞揭他的底,今晚多半能成事,是以当看到温宁一个人落了单的时候,又追了上去。

“宁姑娘,方才招待不周,请多海涵。不过我对姑娘的孺慕之心,天地可鉴!”

赵淮长得人高马大,挡在她前面,连廊上的灯光都照不过来,温宁落在阴影里,心下顿时便慌起来。

“多谢公子之心,阿宁回去后自会与外祖秉明,只是婚姻大事,还需长辈参详。”

她语气轻柔地解释了一番,希望能劝退赵淮。

“西地风气开放,怎生宁姑娘如此计较?”离得近,赵淮看见她扑闪的睫,忽然凑过来,“只要你应允了,老太君定不会反对。这玉佩是侯府的传家物,现下我便赠与宁姑娘。”

他说着,便拉起温宁的手,硬把玉佩往她手里塞。

“公子抬爱了,不过这玉佩太过贵重,我不能收。”温宁神色微冷,紧握着拳,心知收了这东西便是私相授受了。

然而赵淮硬要给,推拒之间,那玉佩忽然被一把甩开。

清脆的一声响,玉佩摔了个四分五裂。

像是打开了开关一般,赵淮伪装的神色一变,露出了掩藏的痞态:“不过是个西面来投奔的外小姐,听闻和这府里的老太君还没什么血缘,若不是瞧你长相不错,我何苦费尽口舌?既然这好好的正妻你不要,那便只能做妾了!”

他说着,忽然松了松衣领。

温宁顿觉不好,转身便要走,却牢牢地被拦住了去路,逼到了栏杆处。

“赵公子,我家世虽比不上承平侯府,却也不能任你侮辱,你若是敢乱来,我便从这里跳下去!”温宁后背抵着栏杆,语气果决。

“跳下去?”赵淮嗤了一声,“这台子虽不高,但下面种的可是刺枫,这么美的脸你舍得?”

直到此时,他话里还带着戏弄,丝毫没有退后的意思。

眼看着他一步步逼近,那粗大的手快要触及衣领,温宁不再侥幸,心一横,闭上了眼身子便仰着倒下去。

耳畔擦过风声,她已做好了满身荆棘的准备,然而,身上并无尖刺划破肌肤的痛感,反倒稳稳的被人接住了。

温宁睁开眼,才发现是被一个身穿黑衣的人托到了怀里。

“二哥?”那站在台上的人惊讶地一声,随即吓得往后退。

黑衣人面带歉意,放下了温宁,随即冷着脸斥道:“还不快下来道歉!”

“二哥我错了,我只是……一时糊涂了,你别告诉父亲。”

赵淮神情惶恐,慌张地逃走。

眼见人没了踪影,黑衣男子叹了口气,向温宁拱手道:“在下赵深,我这弟弟是老来子,因此被惯得不知天高地厚,今晚之事我一定秉明家父,让他好好管教。在此,我代他先行向你道歉了。”

赵深这么一拱手,温宁才发现方才为了救她,这人手腕上被刺枫扎的鲜血淋漓,当下也不好和他多计较,便扯了帕子,递给他暂时包上。

“多谢二公子帮我。”

相比于赵淮那个假模假式的,赵深倒是真的常年在军营,看起来也颇为有礼,温宁一看他单手难以包扎,便主动替他帮忙。

月上梢头,人影浮动。

谢景辞本来在太子身边,许久不见温宁的身影,便抛下了太子,步履匆匆地过来,一入眼却是这般亲昵的画面,当下手心便微微扣着。

温宁背对着他,赵深倒是看清楚了来人。

他和谢景辞也算故交,眼见着来人面色微沉,忽想起这位表小姐正是寄居在谢府的,当下忙把来龙去脉解释了一番。

谢景辞听着他的话,眉心微皱。

赵深包扎完,又许诺道:“我这去把那纨绔揪出来,改日一定带着他登门道歉。”

谢景辞应了声,待人离开,执起了温宁的手腕。

“疼不疼?”

温宁惊魂未定,手腕还在微微颤抖,听见他的话低下头去,才发现自己腕上不知何时也被划了一道血痕,沁出些鲜红的血珠。

她摇了摇头,比起这点疼来,惧意更甚。

然而当谢景辞用帕子轻轻按在她伤口时,温宁眉目微拧,轻呼了一声,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谢景辞紧紧攥住。

“别动。”

他语气有点凶,但动作分外温柔。

温宁抿着唇,由着他擦拭。

她眼睫上还挂着一滴泪,将垂未垂的,大约是方才被逼得狠了不自觉流出来的,虽然当真敢跳下去,但那一刻应该还是害怕的吧……

谢景辞心底微微一动,指腹抹去了那颗泪珠。

这动作有些过界,温宁像受惊了一般,避开他的触碰。

一个迎,一个避,虽没有什么言语,空气中的情愫却遮掩不住。

这一切刚好落入前来寻人的平康县主眼中,她盯着那台下的两人,手中的帕子越绞越紧。

前不久母亲和福安公主才释去前嫌,没了老一辈的阻碍,梁怀玉满心期待,认为表兄应当也如她一般欢喜。

毕竟,他前不久不是才拒了徐家那个女儿么?

然而,这几日她每回去找表兄,他却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

梁怀玉一开始想不通,联想起这些日子他的反应,心下越来越不安。

今日游园宴刚开席,太子还在场,他却中途离开了,这举动实在有些异常,是以,她便一路悄悄跟着谢景辞过来。

没想到竟撞见眼前这幕!

温宁,果真是她,上次那酒渍梁怀玉便有了些异常的感觉。这惴惴不安到底还是成了真。

平康县主县主素来骄傲,但这份高傲却被眼前这个人一次次破坏,她脸色渐渐沉下去,显得有些阴厉。

忽而,眼前的两个人一前一后离去。眼看着那远去的背影,一股熟悉感扑面而来。

也是这般透亮的月色,也是人影交缠,梁怀玉想起了那晚在国公府前看到的亲吻。

窈窕的身姿,白皙的肌肤,她当时以为那人是江娆,可如今同样的场景一看,这才知晓眼前人这个才是他的心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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