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或许是夏安歌吃过最好吃也最甜的水果，以至于她后来眼泪汪汪，顾知南哄了好久好久。
这一次的醒来更加早，天色还是一片天际一片黑，苍雾茫茫，四周竟是湿润，顾知南和邓文原打开了教室的门，两个人首先站在小山坡上，以往都是邓文原一个人，聂小青总是要晚一些，而今天又顾知南陪着他。
“顾老师，你知道吗，其实《寸土寸心》是写信式参与。”邓文原从口袋里面拿出眼镜戴上，看想顾知南，脸上有些乐呵：“我和小青连续写了两个月的信，点名想要你来。”
“哦？”顾知南也笑了：“那你们现在如愿以偿了？”
“如愿以偿？”邓文原哈哈一笑，有些腼腆：“算是吧，毕竟有哪一个大明星会愿意来这样的地方呢？他们光鲜亮丽，高高在上，永远不知道大山里面还有这样的“原住民”。”
“其实也有不少明星在做着公益。”顾知南不知道怎么说，但是在他贯穿两个世界的认知里面，确实有不少明星称得上德艺两个字。
“是吧，是我偏见了。”邓文原看着远处高山雾茫茫里面渐渐露出的白光，咧嘴笑了：“太真实了，这就是我给你和夏老师的评价，相信小青也一样。”
“？”
顾知南不解，邓文原却是有些笑意：“昨晚李姐把我们独自喊到一边，让我们说说和你们相处一天的感受，我的感受就是我更爱你们了。”
“你爱错了。”顾知南白了他一眼，邓文原笑的更大声了，把后面刚出来的夏安歌和聂小青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
顾知南是知道他这一次过来，其实不只是华央的安排，也是华国慈善的意见，之后遇上邓文原和聂小青的信件，正好他们要在巍山古城，就顺势而为了。
小泥路逐渐显露出它的样子，顾知南和夏安歌这一次站在了最前头，邓文原和聂小青有意的落后一步，他们知道，今天这两个人就要走了，那就让他们当一下校长吧。
像是准点，根本不用拿钟表看时间，他们也不需要，小泥路能看见就是他们上学的时间，第一个孩子，第二个孩子，就好像昨天一样，陆陆续续的出现，在那个泥路拐角遇到一个接一个，他们背上了自己的新书包，穿上了自己的新衣服，脸上的笑容和昨天相比更加的灿烂。
只是今天的付兰不是第一个了。
顾知南和夏安歌远远就看见了孩子们一步步往学校上来，但前头那几个没有付兰的身影。
两个人转头看了一眼彼此，微微一笑，这孩子或许是睡迟了，又或许落后一些在后头，毕竟她的家很远，这一点顾知南深有体会。
陆陆续续，近二十分钟，顾知南和夏安歌看着一个个孩子到位，把书包放在教室出来集合，二十五个，直到他们定下的早操时间到了，付兰还是没有到。
顾知南皱起了眉头，夏安歌也有些不解的抓着顾知南的衣服袖子。
“邓老师，付兰同学没到。”
邓文原和聂小青自然也是知道的，26个人，每一天他们都会数一遍，两个人互相看看彼此，都叹了口气。
“她家里有些特殊。”
“特殊？”
“你解释吧，我带同学们先早操？”邓文原对聂小青笑笑，聂小青点点头。
李晓思也注意到了顾知南他们在说的话，知道昨天那一个特别活跃的小女孩没有来，她也来到三人旁边，默默无言。
朝阳终于初升，阳光洒落，可顾知南和夏安歌等人都没有感到对新生一天的喜悦。
顾知南以为付兰的爸妈都在外面打工，他是对的，但不全对。
付兰妈妈两年前走了，爸爸一个人在外面打工维持生计，现在家里剩她和一个上了年纪的奶奶，腿脚都不方便了，所以家里基本靠付兰一个小女孩在忙活。
“我和邓老师在这里支教，付兰同学这是第四次没来上课了，她奶奶认为女孩子学知识没用，上不起，付兰同学很懂事，不拖累她爸爸和奶奶，家里的农活都竭尽全力的做，有时候我会和邓老师去帮忙，但被她拒绝了，她不想要麻烦我们任何一个人，这里的孩子都不想麻烦我们，其实我们也都知道，他们的父母就让他们认几个字，可是我们去让他们知道了外面广阔的世界。”
聂小青眼睛有些发红，不知道该怎么表述，脸上出现一抹牵强的笑容。
“我们真的帮不上忙，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给他们灌输一些知识，邓老师应该和顾老师说了，是我们写信给节目组，才有幸能见到你们，真的很感谢你们能来，很抱歉我们没有做好。”
顾知南看着聂小青的样子，百味杂陈，小房东抓着他的胳膊，同样没有说话，李晓思也没有再说话，这时候不适合说话。
邓文原和聂小青没有做好吗，顾知南只觉得他们比华国大部分的人做的事情都要酷了，两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一头扎进这样的大山，青春年华能有几年，这样勇气在第一天顾知南就说了。
他真的很佩服。
“我想去看看。”夏安歌抓着顾知南的衣服袖子，小声的说话。
顾知南习惯性划了一下小房东的鼻尖对聂小青笑着开口：“我们想去看看，聂老师和邓老师说一下，我们会把付兰同学带回来上课的。”
“我去说一下，我带路吧？”聂小青不知道昨晚付兰后来上来过。
顾知南摆摆手，给了聂小青一个放心的笑容：“不用，我知道路的。”
聂小青愣了一下，顾知南和夏安歌知道路？！
但看着两个人已经开始往下面走去了，聂小青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看着他们走远。
李晓思拍拍聂小青的肩膀宽慰道：“没事，我会跟着的。”
聂小青点点头，目送着他们走远，回来邓文原这一边，他看着聂小青，笑笑。
“不知怎么的，和直男在一起聊天的时候，他总给我一种万物万事都自信的感觉，相信他吧，他可是我们唯一的偶像。”
聂小青嫣然一笑。
小山村的路不好走，住户分布也没有像普通村落一样密集在一起，顾知南拉着小房东都在这些山路上，不平且崎岖。
顾知南昨晚走过了，那个小女孩刚开始怎么说都不肯让顾知南送，可顾知南就拉着她的手不肯走，用老师的威严让她带着自己走了一遍回她家的路。
李晓思就默默在两人身后跟着，跟她一起的还有一个摄影大叔，她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看着，时间还没有到，她不该在这时候扫兴。
两间土家木瓦房就是付兰的家，很老旧却很干净。
顾知南等人一眼就看见了在门口的两个身影，一个老人坐在门边木凳子，另一个背着背篓的小身影和老人说着她们这边的话，准备出门。
她和夏小溪差不多，也应该和小溪一样，读书识字，巾帼不让须眉。
付兰背着快比她人高的背篓要出门了，去看看好不容易要丰收的庄稼，看看自己一直细心呵护着的果树。
她不怨自己奶奶不让她上去念书，她知道自己家里很穷，老师们说的世界她大概这辈子都不可能有机会去看看了，但没关系，能在这里过好就行了，等着父亲回家，所以她要照顾好奶奶，照顾好家里的庄稼和果树。
付兰想起被自己当宝贝一样放在床边的新衣服和书包，那是那两个很好看的老师给她的，夏老师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人，而她昨天盘起头发的样子，和照片里面妈妈经常盘发的样子真的很像！
“啊奶，我出门咯。”
付兰喊了一声，老人嘱咐了一声小心，付兰转过头，走了两步，然后就愣住了。
付兰看见自己刚才才想起的仙子老师和帅气老师就站在不远处，两个人都看着自己，她有些怯弱的退后两步，似乎是想起先前邓文原和聂小青来她家里劝说，然后被她啊奶骂的事情。
“小兰。”夏安歌轻声喊了一下，接着上前半蹲下身子，眼神没有任何责怪，只是摸摸她的脸，笑容温柔。
“果子真甜，我都吃完了，你不来上学，我只好赖着顾老师带我来找你，我还想吃。”
“夏老师。”付兰一下子就觉得鼻子有些酸涩，她急忙放下背篓，里面两个果子安静的躺着，她拿出一个，脆生生的递给夏安歌。
夏安歌接过，咬了一口，抽抽鼻子，有些酸软。
“回去上课好不好呀？”
“夏老师。”付兰看着夏安歌的样子，看着她那双宛若星辰的好看眼睛一下子就红了，有些慌张的想伸手帮夏安歌擦，可手到半空又缩了回去。
她的手有些脏，怕花了夏安歌那一张倾城小脸。
“啊奶，啊奶会骂夏老师的，小兰做完工就会去上学的，我都把书包和衣服放好啦！”付兰不敢直视夏安歌那双好像有魔力的眼睛，声音小小的。
夏安歌却抓着付兰的手放在自己脸上，好看的眼睛就这么可怜兮兮的看着她，付兰一下子也红了眼。
“顾知南。”已经是生命之中潜意识的喊出来这个名字了，夏安歌声音带着一些哭腔。
“……”
顾知南走过两个女孩子，伸手拿过付兰的背篓，揉揉她的脑袋，笑容灿烂。
“什么年纪就做什么年纪的事情，这是老师教你的，要记住。”
付兰只看着顾知南提着她的背篓走到了啊奶的面前，然后蹲下，声音诚恳。
“奶奶，能听懂我讲话吗？”
付兰的奶奶拄着一根木头拐杖，看着顾知南，觉得这个年轻人和之前来这里劝她的人不一样，不一样的是他看起来要好看一些，但一样的是她不会更改她的想法。
顾知南也一样看着付兰的奶奶，她看起来没有外婆大，但精气神不好，昨晚没有认真看，现在他才看到，奶奶的右脚应该是出问题了，这就是聂小青说的残疾吧。
夏安歌拉着付兰也来到奶奶身边，夏安歌同样蹲着身子，只是抱着付兰，不让她走，付兰真的好久好久没有感受过这种温暖了。
她看着自己的啊奶，说顾知南和夏安歌是她学校新来的老师，然后看着啊奶的眼睛，付兰小声开口。
“啊奶，我想去念书。”
付兰的奶奶看着付兰，又看着顾知南和夏安歌，用自己夹带着土话的华国话慢吞吞的说道。
“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在山村，学知识，写字，做文章是过不了日子的，是没用的，只有勤劳打工才能活下去。”
老人家仿佛也平静了，她自然知道这些人都是为了让小兰去读书好，可是真的没办法。
听到这些话，付兰只是红了眼睛，紧紧闭着嘴，夏安歌想要说点什么，但她看到顾知南的眼睛后，一颗心莫名的安静了下来。
“奶奶，不是这样的。”
顾知南想要让自己的话能够更好的传到付兰奶奶的耳朵里，所以他挪了挪身子，来到付兰奶奶身边蹲着，声音慢而轻缓。
“她读书呢，不是说读了书没用，你不让她读书，她可能和她爸爸一样做一个打工者，继续种田，可是读了书以后她就能有很多的选择。”
顾知南的说的很慢，老人家抬着眼皮看着他，一边的夏安歌和付兰还有李晓思也都看着他，眼神各异。
“奶奶，现在小兰想读书，你不让她读，她长大以后总有要出去的一天的啊，她总要看看外面你们没有见过的世界啊，你不可能一直让她在这里是不是？”
老人家听到这里，浑浊的双眼看着付兰，看到付兰眼睛里面的渴望，她长叹了一口气，摇着头。
“你们走吧。”
“奶奶。”夏安歌开口，顾知南对小房东摇摇头，拉过付兰，轻声问道。
“小兰告诉顾老师，想不想读书？”
付兰看着顾知南的眼睛，黝黑发亮，让人莫名的心安，她又看了看自己的奶奶，像是下了什么决定，重重的点了点头。
“想！”
“想不想考大学？”
“想！”
顾知南揉揉她的脑袋，和小房东对视一眼，两个人眼里都有了欣慰的神色。
“奶奶，小兰想读书，你不能束缚她，我相信她的父亲也会想她有一天能够走出这里的，是这样的，我其实和一个慈善机构一个稳定的合作关系，小兰以后读书的钱我来出，她念到初中，我出到初中，念到高中，我出到高中，要是考上大学我一样出到大学，只要她想读，我不骗人，您看这个人，她是国家电视台的，那个是摄像，这些都会在电视上放，他们都可以作证。”
顾知南的声音依然很慢，但很清楚的传进了现场的每个人耳朵里面，夏安歌甜甜一笑，似乎早就想到了。
李晓思脸上一样温柔，和一个慈善机构有稳定的合作关系，这话也就眼前的男人敢这么说了，他确实有很多合作……
付兰的奶奶睁大自己的眼睛看着顾知南，又看看自己眼睛发红的孙女，布满皱纹的手搭到顾知南的手臂上，声音颤抖。
“去，去吧，不拦了。”
她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样的人，每一个字每一个句话都好像丝毫不在意，却无比真诚。
顾知南笑了，把小兰转过来看着自己，手放在她的肩膀。
“付兰同学要跟我们回去和邓老师还有聂老师好好上课，知道吗？”
“嗯！”
付兰重重的点头，眼泪不断流出，小小年纪的她和夏小溪一样，其实什么都懂，她知道以后啊奶不会让她不上学了，眼前的顾老师说服了她的啊奶，而且还要出钱给自己读书！
“和夏老师收拾一下，我们回去上课！”
顾知南把付兰交给小房东，她拉着付兰进了这一间土瓦房，顾知南则是看着老人家，眯眼笑道
“奶奶，你以后一定会为小兰骄傲的，她会带你走出大山。”
“我只想她能活下去，希望她能像你说的，走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吧。”
老人家晒着太阳，眼里却有些湿润，大概是想到了什么往事。
“会的，她会活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