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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章 象阵(1 / 1)

雨下的正大,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朱瞻基上完早朝便急匆匆赶回乾清宫。倒也没有什么万分紧急的事,他只是怕下雨天廿廿一个人在屋子里会闷。不过这件事对于朱瞻基来说,可能就算得上是万分紧急了吧。

朱瞻基自小在爷爷朱棣与父亲朱高炽的悉心教导下长大,自小又常随朱棣出征大漠,经历过许多生与死的大场面,又在皇家的夺嫡之争中经受多年的考验与洗练,当真是小小年纪便十分的成熟稳重,对政事有着精准的把控与判断,对人心也洞若观火,同时又城府极深,喜怒不形于色,十分具有君王风范。

而自从“捡”回了廿廿之后,朱瞻基却似变了一个人一样,或者说是在对待廿廿相关的事情上似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一个一往情深的情郎。这一方面纵然是因为对廿廿的深情,另一方面,其实他如今也只是个二十岁的少年而已,多年皇长孙、皇太子,和如今帝王的身份让他不得不表现出远超出同龄人的成熟与睿智,但他何尝不羡慕普通人放纵的情爱与无拘无束生活。或许,他也是想借着廿廿来放纵一回自己的真性情吧。而这种放纵,对于皇帝来说,是最无伤大雅的一种了。

朱瞻基快步回到乾清宫,迫不及待地迈过西厢房高高的门槛,而此时房间里却空荡荡的,只有两个洒扫的小太监。朱瞻基一愣,心中蓦地一凉,忙问那两个小太监道:“廿廿姑娘呢?”他说这话的声音有着旁人听不出的微微的颤抖。其实在“捡”了廿廿回来之后,他便一直在担忧着这一天,若廿廿哪天真的想起了“天哥”是谁,她终是要离开自己的吧。即使他贵为高高在上的帝王,即使这率土之滨莫非王土,而那颗心却终是不属于他的。仿佛是从别人那里偷来的一样,总是要还回去的。

“外面突然下了大雨,姑娘怕新种的梅树被雨淋坏了,去园子里给梅树遮雨去了。”一个洒扫的小太监说道。

“这么大的雨,你们让她去园子?为什么不拦着?”朱瞻基又急又气,却不待小太监回答,便转身出了西厢房,向御花园快步走去。小德子在后面为他打着伞,紧紧跟着他。但那雨下得实在是太大了,还未走两步,朱瞻基的下半身已经全部被淋湿了。黄色的龙袍被浇成了棕黄色。

不一会儿,朱瞻基便来到御花园,只见浮碧亭旁,廿廿正带着众宫女给一小片梅树遮盖厚厚的毡布。孙碧薇则在廿廿身后为她打着伞,还时不时地拿着丝帕为她擦拭脸上的雨水,只是那帕子早已湿透了,也只不过是聊胜于无罢了。

朱瞻基见状,快步走过去,不由分说一把抢过廿廿手中的毡布交给身边的小德子,皱着眉头说道:“这么大的雨,淋坏了怎么办?”

廿廿却不看朱瞻基,一双美目只是盯着那一枝枝刚刚插入泥土中不久的梅树,口中道:“是啊,这么大的雨,把它们淋坏了可怎么办。”

朱瞻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对小德子道:“你给廿廿打着伞,别让她淋着了。”说完,又从众人手中拿过毡布,指挥着随他同来的小太监一起为梅树遮雨。小德子见皇上淋雨,却又不敢不听皇上的话不为廿廿打伞,而为皇上打伞,心中急的似猫爪一样。却不想这时廿廿从孙碧薇手中拿过一把伞来,走上前两步,在朱瞻基的头顶上为他撑了起来。

朱瞻基只觉得一阵熟悉的味道萦绕在身边,头顶上的雨突然小了很多,转头一看,却是廿廿正冲着自己微微地笑着。他的心在这一瞬间被暖的化开了一般。

流民都在最短的时间内被接连护送进了昌江城。尹天旷站在城墙上,透过雨幕看着那大队的安南兵,如巨浪一般席卷而来。守城的士兵们一个个似木头一般矗立在风雨中,严阵以待。

“安南人有大象,但这城门,我们也一定要想办法保住!”尹天旷转过头,说话的正是那个瘦弱的书生,而此时他已然绒衣战甲,一脸凛然。

那“书生”见尹天旷在看自己,冲他拱了拱手说道:“在下乃昌江城的守城将领李忠,今日还要多谢金面大侠帮助在下及时护送这些流民到城里,不然便又是一片尸横遍野。”他顿了顿,又道:“不知大侠如何称呼?”

尹天旷淡然说道:“无名之辈而已。”说着,又转过头去看着城外那席卷而来的安南兵。大军压境,乌压压的一片,眼见便要逼近到城下。

“安南兵素喜用大象攻城。却也有克敌之法,若是不下雨,便可用火攻破解,只是这瓢泼大雨,火把根本点不着。”那李忠有些担忧地说。

尹天旷听到这里,心中不由隐隐讥笑他无胆无谋。忽地,只听到李忠提高了声音对身边的兵丁大声说道:“不论如何,誓死守卫昌江城!城在人在!城破人亡!”这一声大吼,倒是吓了尹天旷一跳,没想到这个看似瘦弱的书生,嗓门儿倒是不小。只见所有守城的士兵都一齐大喊起来:“誓死守卫昌江城!城在人在!城破人亡!”那声音,震慑山野,与头顶的雷声上下呼应,犹如排山倒海之势,一时间不由让人热血沸腾。

尹天旷忽地从身边守城的士兵身上卸下一桶箭,一只弓来。一跃便跃到了城墙的最高处。守城的众士兵,包括李忠都诧异地看着他。只见尹天旷一把抽出两支长箭,麻利地搭弓上弦,对着那大队的安南兵远远地射了过去。众人不由都惊得呆了,一是为了尹天旷那一次射两箭的技术,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那安南兵尚在远处,这一箭,这里无论何人都没有这等臂力能够射到敌人的。但众人又不由想到,安南兵如此众多,即使能够射杀敌人,这样离着老远地射杀却又有几分杀伤力呢?难道是想先用双箭齐发的功夫杀一杀对方的军威?

李忠心中想着,不由紧紧盯着那飞出去的羽箭。

忽地,众人只听“嗷”的一声惨叫声远远传来,对方军阵立刻乱了起来。只见一只大象痛苦地挣扎着,已然将身上的安南兵颠到了地上。那只大象一面痛苦地呻吟着,柱子一般的四肢巨腿一面胡乱地踩踏,不一会儿,不少安南兵已然丧命在它的脚下。而它的双眼上,则插着两只羽箭,两行血水似红色的泪一般汩汩流下。

众人这才看懂,原来尹天旷是用箭来射瞎大象的眼睛以破象阵。而只在这一会儿的功夫,尹天旷已经连放多箭,一头头大象接连失控,对方军阵的乱象已然不可控制,无数安南兵被大象踩踏致死。一时间尸横遍野,哀嚎声、呻吟声、惊恐声夹杂在滚滚的雷声之中。雨水,冲刷着这一切,旁边的那条小溪,渐渐被染成了红色。

安南军中大乱,开始向后撤退。

李忠看准时机,冲着身边的士兵大吼一声:“开城门,追敌!”

众人得令,守门的士兵用力推开城门。其他明军列队整齐,跃跃欲试,准备出城追敌。这些明军已然与越南兵交战过无数次,不少兄弟死于安南人的剑戟之下,如今看到安南兵狼狈撤退,正是打击敌人的好时机,积攒了好几个月的愤懑悲痛与憋屈,都要在此刻发泄出来。

伴着一阵“吱呀吱呀”沉重的开启城门的声音,明军的兴奋也提到了顶点,一个个摩拳擦掌,准备与安南兵生死一战。

尹天旷依旧站在城头,不发一言。他极目远眺,透过厚厚的雨帘,一片望不见尽头的黑暗。

忽地,只见一个士兵急匆匆地跑了过来,边跑边大声喊道:“大帅有令,关闭城门,不得追敌!”众人都是一愣,以为听错了,却只听那人又一遍遍地喊道:“大帅有令,关闭城门,不得追敌!大帅有令,关闭城门,不得追敌!”

李忠一听,紧皱起眉头,一把抓住那个士兵的衣领,圆瞪着双眼低声吼道:“你说什么?”

那士兵吓得激灵一下,结结巴巴地说:“不……不是我说的,是大帅有令,不许追敌。”

李忠怒道:“敌人溃不成军,此时正是剿灭安南军的好时机,我军已然接连溃败了好几次,此刻正是杀敌建功,重振军威的好机会,大帅为何不许追敌?!”李忠气势汹汹,两只铜钱一样的眼珠子直要瞪出血来。

那士兵被李忠的气势吓懵了,浑身微微哆嗦着,一时嗫嚅着说不出话来。此时,又一个士兵跑了过来,一边跑着一边口中大声道:“大帅有请李参军与金面大侠!”

廿廿果真病了,虚弱地躺在床上,双目紧闭,却怎么也睡不踏实,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一张小嘴也失了血色,像干枯的玫瑰。朱瞻基坐在廿廿床边,双手紧紧握着廿廿的一只手,只觉得那只手又湿又冷。他满眼的怜惜,又满目的焦急。

床榻边,太监、宫女跪了一地,一个个颤颤巍巍,连头也不敢抬。

“外面雨下这么大,你们如何不看好姑娘,竟放她出去淋雨!”朱瞻基的火气似那夏日午后的骄阳一般,灼得那些太监宫女一阵阵冒着冷汗。他们从未见过皇上发过如此大的怒火。他们发觉,自从这位廿廿姑娘进宫之后,这位皇上的性情发生了很大变化。过去是轻易不露喜怒之色,如今对其他事情还好,只要是有关廿廿的,便常常大喜或者大怒。

那些太监宫女低着头,不敢反驳半分,只是不停地说着“奴才万死”。

“是……是我自己要出去的,怪不得他们……”廿廿忽地张口说道,她半睁着美目,望向朱瞻基,虚弱地一笑,“你别怪他们了。”

廿廿这一笑,朱瞻基当真是心疼万分,紧紧握着她的手说道:“你明明知道自己身子弱,为何还要出去淋雨,万一再大病一场,可要朕……如何是好。”他本想说“可要朕怎么活”,临时却改口道“可要朕如何是好”。

“那些梅花是我才种下的,若是被雨淋了……咳咳”廿廿说到这里,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张小脸憋得通红。朱瞻基忙将她扶起,轻轻拍着她的背,口中心疼地说道:“好好好,朕都知道,朕都知道,以后别再这么不爱惜自己了就好。”

“那你……也不怪他们了?”廿廿稍稍平复了一些,又赶忙问道。

“只要你没事,朕便不罚他们,可好?”朱瞻基将廿廿轻轻放到床上躺好,随后又道:“你少说些话,多休息休息吧。”

廿廿轻轻点点头,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睁开眼睛,发现朱瞻基依旧坐在床边,定定地望着自己。

“你回去忙吧。”廿廿轻声说道,“我没事啦!”

“朕不忙,朕守着你。”朱瞻基温和地说道。他说着,又拉起廿廿的手,放到脸颊上轻轻蹭着,又放到嘴边轻吻了一下。

廿廿的脸蓦地红了,使劲想抽回手,无奈病中虚弱,力气太小。朱瞻基却也是紧紧抓着廿廿那只手,怎么也不肯放,心中暗暗道:“这次,朕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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