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温明兰微微垂首,脸色忽白忽红,十指不安的绞了起来,正要开口澄清,苏泽却早一步拱手淡笑:“让诸位大哥见笑了。”
兵卒们笑得更大声了。
温明兰猛地抬头看向苏泽。
为何公子不否认?
祁煊抱着手斜倚在马车旁,冷声嗤笑:“倒还有点良知。”
城里没有客栈,人不多,空屋倒是不少,城里的人听见他们几人要找地方落脚,很快就热情地帮他们寻了个早就没人住的三合院。
“咱这城里,大多都是戍军的家眷,”妇人顿了下,笑眯眯的看了眼温明兰与苏泽,“小娘子与郎君的感情真好,年纪轻轻便陪他来边关吃苦,郎君可要好好珍惜。”
温明兰双颊微红,有些难为情的别开头。
想开口澄清,苏泽却不咸不淡的嗯了声。
她心脏重重一跳,不敢置信的抬头。
少年面无表情,读不出喜怒。
苏泽要进军营报到,将温明兰交付给祁煊及温家侍卫,就要离开。
温明兰喊住他。
“何事?”他停下脚步,似乎不打算转身。
天气很好,春日暖阳自他面前的大门倾泻而下,斑驳的影子落在他身上,染上一层柔和光晕,再简单不过的白袍素衣,穿出一身不凡气质。
他可真好看呀。
“您为何……”温明兰心跳如鼓,张着的嘴呼出白雾,“不否认?”
她声音很轻很柔,急促中带着小心翼翼。
苏泽狭长的眸凤一沉,气势微凛,转身看她:“你不是想拿放良书?”
温明兰微微张大眼,晶灿美目浮现困惑,周身的气质就如同她的人,特别地纯粹干净,温柔而又甜美,让人不自觉的心生好感,想要靠近。
苏泽安静的看着她,像是在判断她究竟是在装傻还是真不懂,半晌,勾唇轻笑:“你家姑娘安排你来找我,却什么都没跟你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这么跑来,还险些丢了命?”
少女姿容秀丽不俗,因为大病一场的关系,肌肤更显欺霜赛雪,身姿纤细,弱柳如风。
她本就是个勾魂的美人儿,如今病弱的撑着拐杖,眼睛水亮水亮,仰首看他时,柔美的脸蛋莫名平添几许妩媚。
未施粉黛,却美得不可方物。
苏泽不着痕迹的偏开目光,调整了下情绪,淡声道:“被卖了都不知道,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他从包袱里掏出一封信,大步流星来到她面前,塞进她手中,头也不回的离去。
那信,是当初温明兰亲手交给他的。
温初语的亲笔。
苏泽的声音从头到尾都很平静,温明兰听不出他的情绪,却听得懂小公子在骂她蠢。
她觉得莫名委屈,怔怔地摊开信纸,瞳仁骤缩。
-
祁煊随着领他们过来的妇人四处熟悉城里的人事物,回来时见温明兰怔怔的坐在积满灰尘的木桌前,眉头微皱。
温家侍卫几人跟在后头,手里全是洒扫器具。
众人不发一语进屋,安静地打扫起来。
温明兰依旧一动不动。
“又怎么了?”祁煊手里也提着一桶水和抹布,一边擦起她眼前的木桌,一边没好气的问道。
“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我很傻?”温明兰本来是想说蠢,却又不想那样骂自己。
说完,她小心翼翼的抬头扫视,像是害怕被屋内正在打扫的侍卫们听见。
祁煊嗤笑了声:“你不傻谁傻?”
温明兰蔫蔫地垂下眼,死死的看着自己的手指,长长了的浏海盖住她漂亮的双眸,看起来可怜巴巴的,惹人心怜。
祁煊这人脾气古怪,偏生对美人没辙,见她一副蔫了吧唧的模样,磨了磨牙:“可傻又如何?人这一辈子,谁没傻过,更何况……”
他将脏抹布扔进水桶里搓洗:“你现在知道自己傻,还不算太傻,起码算是傻子里的状元郎,等等,状元可能太抬举你了。”
他突然“啧”了声,古怪一笑:“挺多是探花郎?”
“……”说的都是什么跟什么。
温明兰本来沮丧难过得要命,听见祁煊乱七八糟的话,莫名其妙的笑了起来。
少女笑起来,仿佛有阳光洒落,叫人心都暖化了。
祁煊看得目眩神驰,心头莫名悸动。
心里有些痒痒的,想将这乖得不象话的小姑娘抢过来。
手里抹布一扔,他微微俯身凑近她,嬉皮笑脸地问:“小明兰,我长得也不比那姓苏的差,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我?”
风流浪荡的轻挑言词成功的得到小姑娘充满鄙夷嫌弃的一眼。
温明兰微微后靠,皱着眉与他拉开距离。
祁煊摇头失笑,不再逗她,抓起水桶里的抹布用力拧干,再次摇头晃脑地擦起桌椅。
-
苏泽成了守城门的小兵卒,祁煊得知后差点笑疯。
他虽然只是个游医,却对于京城那些勋贵世家略知一二,知道原本已经位及兵部右侍郎的苏泽来到边关,居然要从守城兵卒做起,夜里还得上城墙站岗,心中快意难掩。
祁煊原本以为自幼娇生惯养的苏小公子,休沐日回来时脸色肯定很臭,没想到苏泽仍是那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似乎待这苦寒之地一点也没有折磨到他。
只是当他见到苏泽直接进到温明兰屋里更衣休息时,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饭桌前,祁煊神情古怪,扭头问温明兰:“他为什么进你的屋?”
苏泽换好常服出来,一身的白,端的是清风明月。
听见祁煊的问话,面不改色道:“她是我的人,伺候我,跟我同住同睡,怎么了?”
苏泽将姑娘的信给温明兰时,她早就有心理准备,尽管如此,听见小公子的话,耳根仍不受控地烫了起来。
心里却微微抽痛,空落落的。
她只是代替姑娘伺候公子,只是代替姑娘陪伴公子,她就只是姑娘的影子。
温明兰无法理解为何姑娘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做出这样的要求,也终于明白为何苏泽当初看完那封信,会毫不留情的拒绝她。
实在太荒谬了。
温明兰的确想过,若是公子真要了自己,那么她一定好好跟在他身边,哪怕一辈子只能当个姨娘也好。
但现在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