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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破绽多周旋(1 / 2)

“我这白骨扇,随我纵横驰骋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被人留下印记。”

张学究看着扇子大骨上的白印儿说道。

说罢,用大拇指不断摩挲着。

似是要将其揩去。

可是无论他的大拇指如何用力的揉搓,却是都不能让那白印儿变淡分毫……

这却是让张学究在郁闷之余有些心烦意乱。

每个人都有自己所极为珍惜的事物。

不见得有多贵重,但它的位置,就是没有旁的任何可以替代。

从童年起,每个孩子一定都会有自己所最为真爱的玩具。

姑娘家,喜欢玩偶。

男孩子喜欢舞枪弄棒。

没有真的,也玩不动真的,那就自己做。

条件好些的人家,可以用些木头的边角料。

把表面那些勾人扎手的到此用刨子处理的光滑平整之后,再用墨线勾勒出大致的行装。

随后一点点的锯出来个样子。

最终刷上一层清漆,防腐去污。

就算从年头玩到年尾都不会有事。

不过大部分的孩子,没有这般条件,只能在脑中想想。

木头即便是边角料,也是需要银两,需要花钱的。

但在脑中无论怎样的浮想联翩,却是都分文不取。

无非是越想越兴奋,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觉,第二天日上三竿时还没有醒来,屁股吃点苦,挨一顿娘亲的板子罢了。

可相对于昨晚的脑中勾勒出的宏伟而言,一顿板子又算得了什么呢?

板子能够打碎清梦,能够让人从温暖的被窝中一跃而起,但却不能让人停止脑中的遐想。

无论最后到底有没有实现,整个童年便也就这么在一个有一个如梦似幻的愿景中过去了。

张学究虽然现在是个老家伙,是个学究。

但老,是一天天积累出来的。

却是一步都不能落下。

就好像在和四季的轮回一般。

没有人能够在过万了春天之后,就看到那天下有雪。

同理,在那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之后,这片纯白也会被温暖湿润的东南风吹得消弭于无形。

这是自然的纲常,天道的规律。

没有任何人可以违背。

张学究在孩童时代时,也并不是个懂事听话的好孩子。

诚然,大人们所谓的好孩子,一定是要懂事听话的。

无论你有多么机敏,多么灵巧,有多么与众不同的见地,只要你不懂事,或不听话,那你就是不好。

想必每个时代的每个孩子都经历过此般相同的斗争。

斗争分大小,激烈程度分高低。

张学究也不能免俗。

小时候,他家里虽然不富裕。

但起码也算是出过几位读书人。

那会儿的读书人,是真正的读书人。

不慕名,也不贪利。

一门心思扑在那饱蘸墨香的圣贤书上。

虽说听起来有些两袖清风,清汤寡水,但生活上却衣食无忧,只不过算不得大富大贵罢了。

那会儿的富人,也极有修养。

起码没人敢指着鼻子骂读书人是穷酸。

做生意的,对自己请来的账房先生也是礼敬有加。

吃口白面细米都是在过年的时候,账房先生每晚可是都能有一条炸鱼当下酒菜,再配上几两混酒。

张学究的爹亲也算是半个读书人。

何为半个?

就是这书读到了一半不读了。

那书中所讲的道理也只通宵了一半,他便觉得已是足够。

他家好歹也算是个书香门第。

如此行为当然是让祖宗蒙羞,房梁晦暗的大不敬之举。

但他的爹亲却就是如此的一意孤行。

不得不说,三岁看老,看的不是孩子到了年龄老。

而是看的这孩子的老子。

一个孩子三岁的时候,观其言行,查其举止,便可以知道他老子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利欲熏心之辈,还是沽名钓誉之徒。

亦或是平平淡淡,真切诚恳的老实人。

若是有人看了张学究三岁的时候,依照如此推论,定然会觉得他的老子忒不成人!

三岁的年纪,本该撒尿合泥。

但张学究却已经跨越了这般年纪,对街坊四里家里,年龄相仿的异性玩伴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其它男孩子推土,玩柳条,都是学做那走江湖的镖师侠客。

或者当那酒肆中的跑堂小二,点头哈腰。

张学究可倒好,对这些玩意儿却是一点都没有兴趣。

总是要跑到离家老远的地方,去寻摸些奇特的花花草草。

揪下一朵小黄花,花径朝上一翻着,在拔些韧性强,不易断的野草捆扎。

最后见缝插般的再用些五颜六色的碎石拍片子当做点缀,如此反复数次,一把小扇子就做好了。

回到家往往是天已大黑,夜色如墨。

当娘的放心不下,提着灯笼在家门口苦等。

看到张学究笑嘻嘻的回来,心下稍安。

扬起的右手刚准备教训一顿,却又缓缓放下,改为嘴上的计句嗔怪。

她自然是看到了张学究手上拿着的小玩意儿。

也曾在灭了灯后悄悄的和张学究爹亲咬耳朵:

“当家的,你说这孩子怎么玩儿的都是些小姑娘的东西?一点不像个男人……别等再大些的时候被人欺负!”

“羽书这孩子,心里有大主意。那些傻孩子玩的东西,他根本入不了眼!”

张学究的爹亲说道。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当娘的总是要更加操心些。

睁眼干活闭眼歇息。

做梦或许都在给孩子准备过冬的棉鞋衣裤。

“我是读书人,这点还能看不出来?”

张学究的爹亲说道。

他娘亲撇了撇嘴,好在四下里一片漆黑,谁也看不见。

这两口子每次拌嘴争吵,只要他爹亲说出了:“读书人”三个字,他娘亲便立马哑火……

不是说读书人有多么神圣清高,让他娘亲噤若寒战。

而是这三个字一出口,那当家的却是就要开始掉书袋子……

满口的之乎者也不说,还时不时的弄个“子曰”。

她娘亲是个庄户人家,最多能看到家门口过年时新换的桃符,提笔能歪歪扭扭的写出自己的名字。

就这已经算是远近七八里地中知书达理的妇人了。

唯一让张学究娘亲想不通透的一件事就是,他爹明明是个为人父,当老子的人,怎么总是“子曰,子曰的?”

难不成这读书多了,辈分儿却也是降低了?

她想起在自己未出嫁前,当大姑娘的时候,家里年纪最大,辈分最高的长辈,留着近一尺长的白胡子。

那老爷子说的话,全家上下没一个人敢不听。

虽然他来拿自己的姓氏都不会写,眼睛也早早的看不清楚东西。

但说出来的话,却也是遗言九鼎。

逢年过节时,像张学究娘亲这样的小辈儿,还要三跪九叩的行大礼。

便跪便念叨着老祖宗平安喜乐,健康长寿等等吉利话。

每次回忆道这样的场面时,张学究的娘亲就有不后悔自己没读过书……

她的辈分在家里一家够小的了,若是再读了书,张口就得什么“子曰。”,那岂不是还得给自己的儿子张羽书行礼?

想想就觉得不可思议……也全然无法理解。

这读书人的天地,她进不去。

好在张学究的爹亲也不是个时刻爱显摆,又自命清高的人。

上降下一凑,两口子倒也是能和和睦睦的过日子。

第二日,张学究的爹亲熬不住妻子念叨,只得去问问张学究做那些玩意儿到底是为了什么。

只见站小孤儿就一句轻描淡写的:“送人了”,便把他当老子的打发了回来。

张学究的爹亲想了想,脸上一笑,说了句:“好小子,不愧是我种儿!将来定然也是个风流人物!”

说罢,摸了摸张学究滚圆的小脑瓜,不再理会。

这些看在他娘亲眼里,却是止不住的翻白眼。

都说什么父爱如山。

山是什么?

山就是静静的杵在哪里,一万年也不见个变化。

说白了,就是啥都不做,什么都不像,眼睛里没活儿。

无忧无虑的玩闹,终究是有头儿的。

一晃眼,张学究也到了该读书识字的年纪。

当娘的,想让他去学一门手艺。

想着起码在自己百年之后,孩子不会饿肚子,没饭吃。

读书写字在她眼里,过于的虚幻。

用笔站着墨汁,在白纸上划拉一通怎么看都不是一个靠谱的行当……

没看到市肆上那代写书信的摊子后面坐着的老家伙,冬天只有一剑破棉袍。

瑟缩着,不断的跺脚取暖,写一封长信也不过是几枚大钱罢了。

却是连半笼包子都买不起。

每天就拿着个白皮烧饼,就着水充饥。

还得分成三份,不然没过晌午就吃完了,后面饿的头晕眼花,却是连字儿都看不清,笔都提不起来。

张学究他娘每次路过那代写书信的摊子时,都会包含怜惜的多看几眼。

有时候要给娘家写封信,却是也不让他丈夫代劳。

定要花点钱,去找那老先生才好。

不为其他,只是心善。

老先生当然知道她家里就有个读书人,那水平比他还高上去了不少。

读书人都有三分脾气,七分秉性。

一开始,坚决不给张学究他娘写一个字。

总是苦口婆心的说:

“大妹子,我知道你是好心!但你一个人的好心,却也不够我买新袍子,吃肉包子不是?你家那口子,比我有能耐多了!我给你写了信,岂不是班门弄斧?这可是万万使不得……”

说罢老先生连连摆手。

若是张学究他娘继续纠缠下去,老先生却是也再不言语。

起身就开始收拾摊子回家走人。

往后数次,只要这老先生在市肆上看到了张学究的娘亲,都是二话不说的,起身收摊。

有一回,张学究也跟着娘亲出来游逛。

头天晚上,娘亲答应他今日到这市肆上给他买些零嘴吃食。

好巧不巧的,却是又碰到了那老先生。

老先生先是冲着张学究招了招手,张学究虽然不解其意,但还是走了过去。

这处市肆不大,买主卖家互相都是乡里乡亲,知根知底的。

张学究也没有什么顾虑。

待他走到了那代谢书信的摊子前,那老先生把手伸进破棉袍的口袋,捏出来一撮砂糖,放在他的手心。

“尝尝,甜不甜?”

老先生问道。

张学究一把放在了口中,而后止不住的点头。

他也曾偷吃过自己家中灶台上做饭用的砂糖。

有一会吃的多了,怕挨揍。

还把那粗盐粒儿倒进去了些充数。

没曾想那天炒出来的菜,却是入口咸,回味甜。

待咀嚼着咽下去了之后,凑到一块,却是又发苦了。

张学究一入口这菜,就心知大事不好……

趁着娘亲还未反应过来,就借口去撒尿逃之夭夭。

这么一算下来,也是有好些时日没吃过这甘甜的砂糖了。

吃完之后,一伸手,却是还要。

“下次!下次再来!”

代谢书信的老先生用它枯槁的右手抚着张学究的头说道。

接着,便又开始有条不紊的收拾起摊子。

“娘,他为何见了你就走?”

张学究问道。

“因为娘做错了事……”

张学究的娘说道。

虽然她并不能理解读书人所谓的秉性和风骨。

但看到这般样子,心里却也很是酸楚。

不摆摊子,就没有收入。

没有收入就会挨饿。

拿到最后,却是连一天一个白皮烧饼都吃不上了。

“做错了什么事?”

张学究问道。

“错在坏了人家的规矩……有时候好心不一定能办好事,尤其是人家的规矩立了,就不能改!”

张学究的娘亲说道。

张学究听不懂话中的意思。

但看向自己娘亲和那位代写书信的老先生时的目光,顿时变得有些尊敬了起来。

他的一位堂叔,现在还在吃书本。

书本怎么个吃法儿?

却是本地对于教书匠的俗称。

教书的,那就是吃书本儿的。

不是有言道,书中自有千钟粟?

那吃书本,吃的就是这千钟粟。

张学究是被他爹领着去拜师的。

那堂叔还算是颇有祖产。

三进三出的大院子,收拾出了两间空房,当做塾屋,开门授课。

一间屋子转交张学究这样的孩子启蒙。

另一间则是能够提笔写文章的大孩子。

都是本家同姓,自是也好说话。

只不过这读书做学问的事可马虎不得。

这位堂叔客气的轻张学究父子用饭,喝茶。

可当吃完饭后筷子一落桌,立马板正了脸,挺直了腰背,让家人撤去了饭桌,自己高坐在堂上,对这张学究说“

“现在起,我问一句,你答一句。要心无旁骛,全神关注!不可有二心,不可生三意,不可观旁处,不可问汝父!”

“是,小子定当全神贯注,定当心无旁骛,定当无二心,定当无三意。定当不观旁处,只扪心自省。定当不问家父,只从天顺道。”

张学究说道。

却是一连说了六个“定当。”

这套切口,是张学究在家时,他爹教给他,并且熟练背诵过得。

爷俩不知在家中演练了多少次。

但今日这般阵势,让张学究却还是有些紧张。

前两个“定当”,却是说了个颠倒……

不过这小错,却是无伤大雅。

又是本家子侄,他堂叔不会计较。

接着就是一番可否可否的官样文章。

无非是考评一番张学究的秉性,人品罢了。

这么小的孩子,哪里有什么思绪?

来之前的路上,他爹告诉张学究,这些问题你根本都不用听,只需要客气谦卑的回答一声“可”就好。

张学究却是想不明白……

既然不用听,那为何还要问?

这岂不是多次一句。

他爹却说,世上很多事都是走个流程,装装样子。

看上去是无用功,浪费时间。

但若是少了些花里胡哨的空架子,人们也就不会对其那么重视。

就好像过年时,现在谁都知道没有那吃小孩儿的怪物。

但还是要把那新桃换旧符,扬杆点鞭炮。

若是二者缺一,这年却是也不像个年了。

什么事情都有它的标志。

那些是过年的标志,而这些就是拜师读书的标志。

他爹让张学究不要深究这些形式。

只消得记住自己的嘱咐,然后照葫芦画瓢,有样学样就好。

这对于机敏的张学究来说自是不难。

很轻松的就说完了一串字“可”。

本家堂叔这才微笑着点了点头。

带着父子二人走到后堂。

里屋中顾着十副肖像。

每一幅肖像上海都有一块牌匾。

“博古……”

“禁声!”

张学究伸手指着牌匾上的字,一个字一个字的读者时,忽然被本家堂叔一巴掌把手拍下,还让他闭嘴。

张学究下了一跳,望向自己父亲是,看到他却是也一脸严肃。

只好收起不解,一本正经的站在那。

本家堂叔和张学究的父亲低头静默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猴,两人便开始忙乎。

一人点蜡,一人拨香。

张学究的父亲手持烛台立在侧面,本家堂叔拿着拿着三炷香点然后,从右至左,对着每个画像挨个敬香。

头顶香三鞠躬,而后嘴里悄声念叨一顿。

本家堂叔背对着张学究,他看不见正脸。

但父亲的双唇却也是不住的上下碰撞,似是和本家堂叔所念叨的一模一样。

待本家堂叔鞠躬年到完,把香插上去之后,便往那旁侧一撤身子,对着张学究一招手,指了指画像下放置的一个蒲团。

张学究不解其意,一脸茫然的看了看父亲。

“磕头……”

父亲不敢高声语,用气声说出了这两个字。

张学究这才坦然上前,双膝跪在蒲团上,“咚咚咚”的磕了三个响头。

后堂铺的是木板,不是青砖。

木板下用龙骨高高的撑起来,却是悬空。

这让磕头的人不必费多大气力,就能发出很响的声音。

张学究心眼儿实在,十副画像,三十个响头,每一个都磕的扎扎实实。

结束后,脑门上还多了一片红晕。

一排画像的罪左侧,摆着一张小几,两把太师椅。

小几上有一把茶壶,两个茶杯。

茶壶盖子紧扣,壶嘴正在悠悠的冒着热气。

一看就是新沏的。

张学究看到自己的父亲和本家堂叔朝那小几走去,互相谦让了一番,便同时落座。

本家堂叔先开口,让张学究给他的父亲和自己叩头敬茶。

父亲三个,本家堂叔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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