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人,是阮阮对他的称呼。
他不说话,从不脱下金属壳,不吃东西,不上厕所,不睡觉。
三天了,他时刻不离守着阮阮,外面是暴风雪,他们在一座废弃的民居里。
民居是他随意找的,只有几件残破的家具,窗户也是破的,呼啦啦灌着风,停水停电。
第一天女孩冷得发抖,嘴唇紫青。
他单手拖动沉重的餐桌,在地上哗啦刺耳声响,竖起来挡住窗户的破洞。冷空气照旧涌入,沿着桌体两边渗进来。
他便徒手拆掉书柜的木头,将一面墙那么大的书架撕成一条条细木柴,仅是钻了几下便冒出火花,生起火堆。
室内的温度略有上升,孱弱的女孩尽可能靠近火堆,火光照亮她的面庞。金属人站在另一边,他似乎不会弯曲膝盖,直挺挺站着。
他庞大的身影投在她身上,像一座山压下来,死气沉沉。
第二天,女孩饿得昏过去,发尾被火光烧焦,金属人一脚踩灭火堆。他重新生了火,阮阮再次醒来时发现面前多了吃的。
什么都有,她啃着被热度熏暖的烧饼,不知他从哪里找来的。
第三天,外面的风暴小了些,她感到金属人的情绪终于出现一丝波动。他在兴奋,在亢奋,头盔中的黑洞刮出沙哑的声音,呼、呼、呼——
他一动不动站在那,如同一尊雕像,却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呼、呼、呼——
阮阮的神经如同回弹后迅速紧绷绳子,轰地炸了,猛地抽出一根细长的木柴砸向他。
带火的木条直直砸向金属人的脸,火苗燃烧的那头刚好卡在头盔的黑洞中。
火刺啦一声灭了,金属人缓慢抬起手臂,将卡近头盔上的木条拔下。木条在他手里仿佛一根筷子。
阮阮发了疯般从火堆里抽木条砸他,怒气与恐惧交织,咬着牙流着泪,漂亮的脸蛋歇斯底里。
“你去死——”
手被火焰触碰也毫无知觉,拿起一根最粗最长的火棍,双手紧握用最大的力气砸他。
金属人岿然不动,停止了呼声。
他松开手里的木条,抬手接住女孩手里的,一拉,她就踉跄地往前扑,直直扑到他身上。
拼命踮起脚,阮阮抬手,抠着黑洞边缘想要掀开他的头盔,掀不开。
她将手伸进去,想要去抓他的脸、抠他的眼睛,却摸了个空……
金属壳里面什么都没有。
女孩的手僵直地卡在那,毛骨悚然感从后背爬上大脑,鸡皮疙瘩齐齐立起,大脑一片空白。
金属人握着她的手从黑洞中拔出,被火燎烧的水泡狰狞地盘踞在女孩苍白的手上。金属手指拂过,火辣辣的痛被冰凉取代,麻木了痛觉。
他只是轻轻握着她,她便不得动弹,浑身的力气被抽光,还未从惊人的事实中晃过神。
不知何时风雪停了,他重新抱起她,让她坐在自己手臂上,朝着下一个目的地走去……
*
他们刚走,便有一串冰蓝光点凝成人形出现在废弃民居,身体各关节闪着莹蓝光亮。
男人看着满地狼藉,喃喃自语,“怎么又晚来一步,一个紊乱者……他居然真的抓到了她……”
他拿出通讯器上报后继续追踪,终于在铁轨边上找到两人。
金属人转过身和男人对视。他的身手没有对方快,被迅速近身。男人伸手抢夺他怀里的女孩,一个动作快一个力气大,争抢一时没有结果。
男人懒得和曾经的同事讲道理,被她感染的人是毫无道理可言的。
他的关节处冒出数条冰蓝色肢节,尖锐的顶部将金属人冰寒坚硬的外壳戳破。金属人也不落下风,一脚将男人踹出近百米。
男人不得不让更多的冰蓝色肢节从关节里伸出,擦着地面减缓自己被击飞的速度,稳住身形。
不出几秒,他又在肢节的帮助下快速向前掠,肢节打出数道残影刺破击落金属头盔。
头盔无声落地,头部空无一物。
“这样的你也配觊觎她。你没有资格和那些人比。”他叹一口气,继续攻击。
金属人没有躲他的攻击,而是将早就昏迷的女孩装入自己空荡荡的金属壳,用她填满他的躯壳。
她太小了,窝在他的腿里,脸蛋靠着他的小腿内壁,被紧紧箍着。
他的“眼睛”都在躯壳内部,终于能亲眼看着她,抚摸她,拥抱她。她的微弱呼吸打在他体内,冰凉又温热。
金属人的胸腔发出高昂的共鸣,长啸一声,抓住数根冰蓝肢节,轻易掰断碾碎。另一只手往男人身体挥,带起凌厉的风。
男人以几根肢节为代价脱身,同一关节长出的细长肢节拢为一束,钻头般的顶部不落下风地攻击着。
你来我往,终是金属人棋输一着,被男人的冰蓝色肢节戳刺成破碎的片块。
到死前,金属人仍然护着自己的左腿,那只装有女孩的左腿。他的所有碎块都堆叠在那条腿上,仿佛这样女孩就不会被别人抢走。
男人也好不到哪里去。身上挨了很多拳,大多数肢节被连根拔起或者折断,他用仅有的肢节支撑着自己不倒下去,
休息片刻,他如同一只冰蓝色大蜘蛛,缓缓爬到金属人的碎块边,扫开堆成小山的金属块,露出一条完整的左腿。
男人神色中闪过不屑。金属人的顾虑是多余的,他当然不会用杀伤力极强的肢节攻击这里。
将她弄伤,等待他的是他承受不起的代价。
尖触极小心缓慢地割开金属左腿,两片沉重厚实的金属从中间被剥开,露出蜷曲在其中的女孩。
娇小的身躯刚好能卧在其间,蓬松的羽绒服被挤压扁,小脸深陷羽绒服的帽子,看上去像睡在摇篮里的孩子。长长的睫毛凝了冰珠。
男人凝视她,如同程序卡壳的机器,眼眸无规律地闪着蓝光,将他一向客观冷静的面容照映得变化莫测。
肢触在他不知情中窸窸窣窣爬上女孩,圈住腰肢,脚踝,悄静又迅秘,将能占领之处能占领了。
以至于男人没有肢节的支撑,无力地倒在铁轨上。他看着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脱离控制,遵循着本能与她亲密接触。她似乎成了它们的战利品。
战利品。
是啊,他打败了紊乱者,将她从手下败将手中夺取,她不就是他的战利品……
男人眸光飞速闪烁,一边亮起一边暗下,平淡的五官微微抽搐。
哐当、哐当、哐当——
浓浓黑烟由远及近,火车正在驶来。
像是接收到什么信号,男人抱起女孩滚下铁道,肢节收拢,紧紧环着她。
再次抬头,他眼眸恢复了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