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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第 82 章(1 / 2)

景王起身,听懿和帝道:“昨夜朕接到紧急军情,老八与七万大军被困葫芦谷。葫芦谷此地四面环山,低陷如盆,谷中树林阴森,终年瘴气弥漫几乎无法视物,难守易攻,形势于我军极为不利……而今须派兵驰援,华容,你心中可有合适人选举荐领兵北上?”

景王垂眸拱手朗声道:“父皇,儿臣心中已有应对之策,愿亲自领兵北上,支援八弟。”

懿和帝沉吟,一时未出声。

他身旁的贵妃却坐不住了,急道:“这不好吧。”

对上懿和帝投来的不满视线,略显尴尬,慌忙笑着描补道:“景王殿下皇子之尊,怎能以身犯险,去那战场杀戮之地?”

她担心景王有危险?真是本年最大的笑话。在场哪个不是明白人,谁不知道贵妃这是在担心时势造英雄富贵险中求,生怕景王于这一战中力挽狂澜,收了君心和军心,会趁势而起入主东宫,从此再无力回天。

果然,景王笑道:“贵妃娘娘慈爱,儿臣心中领受,但想八弟便不是皇子之尊了吗?”

贵妃被噎住,无言以对。

景王此时微撩袍角出列,他原本就身形挺拔,又是这危急关头之下,颇有些临危受命的大义,一举一动自然便有了凛然之态,他走至正中朝懿和帝跪下,眸光坚定,道:“说起来,诸位兄弟之中,六弟于西夏一战中生擒西夏王、收复失地,此等功绩便是流传千古也应当,自不必再多言。八弟虽无六弟英武,一战成名,但心怀建功立业之心,于大婚之际忍痛割舍娇妻美眷,远赴战场,守卫疆土,虽如今一时困厄,但这等少年血性,实让儿臣汗颜。儿臣反省自身,自己身为男儿,正值英年,多年来却耽于京城繁华,竟从未上过战场,去那男子该去的地方,实在惭愧。儿臣叩请父皇恩准,允儿臣带兵北上,支援八弟!”

景王一番铿锵之言,掷地有声,让人热血沸腾。长歌果然见懿和帝眼中流露出欣慰之色,心中难免叹息。

这两人,一个有意要送上大好良机,一个又是接得住的,旁人又还能再做得了什么?

她只怕,这一战,若是景王于绝境扭转战局,士气大振,那么她慕家的兵最后就要落在景王手上了。

但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长歌眼见贵妃强撑着笑脸还要再多说什么,被底下的昱王递去了一个制止的眼神,贵妃硬生生忍了下去,不再多言,只不甘心地狠狠瞪了舒妃一眼。

贵妃自是在怪时照不争气,这个长歌懂。但想时照从未上过战场,此次一去心中又颇有些负气,一时急功近利中了敌人奸计也是难免。

可惜……平白便宜了景王。

等等!怎会这么巧?

长歌的目光猛地顿在景王身上。

何氏死后被追封为后,算是在懿和帝心中给景王正了名,只碍于有时照挡在前面,先他一步得了兵权,这才迟迟无法在天下人面前正名。景王如今正正差一个将时照一举打倒的机会,结果时照就带着七万大军被困在了葫芦谷……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除非……景王通敌卖国,与北燕合谋暗害!

长歌浑身一震。

通敌卖国,上辈子懿和帝身为天子都能做得出来,景王何其肖父?他绝对也做得出来!

只可怜了此次出征的将士们,他们上辈子沦为了皇权斗争的牺牲品,这辈子竟仍旧……难逃厄运。

他们何其无辜?

长歌直直盯着景王,浑身发寒。

她以为,这辈子重来一次,她已经彻底扭转了局面,慕家不会再成为皇权斗争的牺牲品,满门忠义最终落得血流成河……没想到到头来,她救了自己的家人,却终究救不了这些忠肝义胆的将士们。

上方,懿和帝在景王一番慷慨之言后,立即顺势封将点兵,下旨命景王率援军北上。

长歌的手死死攥紧,指甲掐得手心生疼。

若这一场困局一开始就是出自景王之手,那景王北上便绝对不会是将士们的救赎,而会是他们的……催命符。

这七万大军,最终便不是死在北燕手上,也会死在景王手上!

想到他们的妻子儿女会如她上辈子一般,最终以痛苦了却残生,而她竟什么也不能做,她就好恨。

此时,身侧一支温热的大掌覆了过来,起初只是温柔地包裹着她,察觉到她浑身冰冷,拳头紧攥,便不容抗拒握住她的手,用力使她的手松开。

长歌心中有气,想抽回自己的手,但男子与女子力量天生悬殊,他一旦霸道起来,她就真的没办法,只能被他紧紧握着,抽不开也拗不过。

长歌幽怨地看了时陌一眼。

若他肯早先告诉她,她就能有所布置应对,那么今日她也就不会沦为如此被动,只能无力为力地看着景王奸计得逞,眼睁睁看着那七万将士儿郎走向万劫不复。

上辈子的痛恨与无力刹那间将她淹没,其后宴中她便再分不出什么心思去管众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自景王率先离去点兵后,她的神识便陷入了可怕的梦魇,连时陌亲手替她剥的粽子她也没动,下巴轻轻一抬,负气地别开脸去。

时陌也不恼,瞧了她一眼,轻笑一声,在她耳旁低道:“宫中的蛋黄肉粽你最是喜爱,前年与去年都吃了两个,大前年更夸张,吃了三个。如今不吃,一会儿可别后悔。”

长歌闻言,心其实一下子就软了。

这三年里,他远在西夏,处境那般艰难,却连她吃了几个粽子都细细记在心上,说不心动是假的。但生气也是真的,她几乎从未气过他什么,但此刻却是实实在在生上了气。

若他能早些告诉她这个消息,哪怕就在进宫以前,她也能早做应对,不至于落入如此无能为力的境地。

那些将士,这么多年在她慕家手下效力,她身为他们的郡主,如今却救不了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命丧葫芦谷。

长歌收拢拳头。

及至宴散,长歌先时陌一步,想疾步去追慕瑜,却被时陌拉住。

“放开啊……”长歌瞅了他一眼。

时陌非但没放,反将她捉得更紧,大掌不容抗拒地握住她的手,漫不经心笑道:“明日才是回门的日子,你如今追去要让人笑话的。”

长歌被他一耽搁,便见父兄已经走远,她抿了抿唇,默默抽出自己的手,转身走在前面。

这夫妻二人来时,眉间眼底都是如胶似漆,如今不过过了一场宫宴,便一前一后隔了好一段距离,自是被有心人看在眼里。

时陌也不急,不紧不慢地跟在长歌身后。

到了宫门前,长歌正要上马车,却见夏晖自宫内赶来。长歌停下脚步回身,夏晖赔笑道:“陛下有话交代秦王殿下。”

长歌点头,兀自上了马车,夏晖这才与时陌走至一旁。

长歌在马车里等了不过片刻,时陌便上车来,在她身边坐下,车子缓缓驶回秦王.府。

两人之间一时寂然,长歌沉默着等时陌向她解释,但车行了过半,时陌却显然没有主动解释的意思。

长歌不欲与他生下嫌隙,更何况他说得也不无道理,她欠了他两辈子的新婚之夜,他确实有理由向她讨回。

她吸进一口气,垂眸轻声道:“好吧,这一次我不怪你,但往后这些大事,你莫要再瞒着我了。”

时陌闻言眉头微挑:“不生气了?”

长歌:“……”

为什么她不生气他却一副震惊无比的样子?难道她不是从来就这么宽宏大度善解人意吗?

时陌眸中含着笑意,凝着她道:“你可知夏晖方才过来对我说什么?”

“什么?”说起这个又有点来气了,长歌轻哼道,“我还以为你又要瞒着我呢。”

时陌自动忽略掉她语气中的幽怨,伸出手去,握住她轻放于腿上的柔荑,柔声道:“他传懿和帝口谕,说长宁郡主自小骄纵惯了,有些任性跋扈自是在所难免,要我多宽容忍让,不得与你置气。”

时陌说到此处哂笑一声:“但他们又怎知,我的长歌大度贴心,善解人意,再没有女子比你更好,更能入我的心里。”

长歌瞧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可以不要给我戴高帽子吗?”

她顿了顿,轻声道:“你今日此举,我怎会不气?想那七万将士从前都是我慕家的兵……虽然如今暂时到了时照的手上,但将来他们终将会是你最得力的精锐部队,我以为你至少应当让我知道,若我知道,我便能提前有所布置……”

“如何提前?难道像那位裴四姑娘一样,星夜带着自家寥寥可数的精兵赶去?你如今还不如她呢,她裴家手上好歹还有兵,你连兵都没有,最后也不过是你两位兄长出于对你的疼爱,为你勉力一战罢了。”

长歌蹙眉道:“并非为我啊,难道那七万将士儿郎的命便不是命了吗?”

时陌黑眸若有所思凝视着她,半晌,轻笑一声,摇头道:“为何你就如此笃定,时景与时照这一战,败的人定是时照?你不要忘了,时照是我的胞弟,以他才智,怎可能会如此轻易就被时景逼至毫无还手的境地?竟要他时景带兵前去救援?你一心念着那七万将士的性命,不觉得这封战报极为可疑?”

长歌一怔,又道:“但若是时景通敌卖国,与北燕勾结呢?”

上辈子,她慕家就是倒在这等龌龊伎俩之上。对人性的高估,会让人丧失正确的判断,卸了防备,最终……万劫不复。

……

景王领了兵符,身披战甲,戌时一刻自景王府中出发。

时辰还未到,书房中,景王妃与丞相骆忱为践行,三人饮下祝捷酒。

骆忱放下酒盏,欣慰道:“殿下此去,于绝境之中力挽狂澜,定能赢得军心大振,上下归心。只等归来陛下赐权,这慕家大军从此便能真正为殿下所用,陛下亦定然宽慰。想陛下虽说收回慕家兵权多时,但这些兵到底姓慕多年,他自己亦不敢用,这才交予晋王手中。没想晋王是个不堪用的,险些折去他大半,紧要关头,还是殿下亲自出马,既反败为胜又收复军心,这一役,定当成为殿下入主东宫,甚至登临大位,最为关键的一步。”

景王听得骆忱慷慨激昂描摹这番宏图壮景,却只是冷冷一笑,眼中并无多少情绪。

景王妃美眸中一股艳色流转,看向骆忱,笑靥如花反问:“父亲当真以为,那七万大军应当留下,奢望他们日后为殿下所用吗?”

骆忱微震,蓦地看向景王,眼中露出惊惧之色:“殿下难道是想……”

景王未置一词,景王妃掩唇一笑:“殿下此番为斗垮晋王可是下了血本,那晋王这么多年不显山不露水,实则是个不好对付的。殿下为了一击制胜万无一失,不仅亲自修书与北燕皇帝慕容城联手,更用了多枚军中棋子。棋子这种东西,一不小心就是把柄祸患,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些人若是留着,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成了蚁穴,那多不划算。倒不如……”

景王妃含笑,艳丽朱唇微启,吐气如兰:“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美人如蝎。

骆忱猛地后退一步,如看陌生人一样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女儿,老迈的脸上皱纹微微颤抖:“七万将士啊,这七万将士人人皆有父母妻儿,你竟能眼睛都不眨一下说出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骆忱失望至极,景王却淡道:“王妃言之有理,倒是丞相,是否太过妇人之仁?”

骆忱猛地被噎住。

“一将功成万骨枯,区区七万人罢了。本王若要兵,自有自己亲练的精兵,何须舍不得他慕家的兵?都是姓了慕的,死不足惜,至于他们的父母妻儿,与本王又有何相干?他们能为本王入主东宫献上区区贱命,这才是他们的价值,他们应当欣慰死得其所才是。”

景王神情语气无不冰冷,说罢,锐利的目光扫过骆忱,见骆忱垂头不言,这才收回目光,淡道:“好了,时辰到了,出发。”

话落,大步流星出去。

……

大军星夜启程的号角声,嘹亮地越过半夜清寂的帝都街头,直入秦王.府中。

长歌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她的身旁,时陌睁开眼睛,支肘侧身在黑暗中凝视着她,意有所指道:“我以为你是真的累了。”

长歌:“……”

你真的好意思再提?你做下这等糊涂事,没有踢你下床已经是我宽宏大量了好叭。

时陌躺回去,目光淡淡拢着头顶上绣着鸳鸯戏水图案的帐子,忽道:“长歌,你我赌一局吧。”

长歌转头看向他。

时陌漠然道:“就赌时景与时照此番战场交锋,谁会成为最终赢家。”

长歌微怔,半晌无奈笑道:“你还是笃定时照吗?你对你这个弟弟还真是有信心啊。”

若是他们的母亲九泉之下知晓,想来也定然欣慰。这两人虽谁也不理谁,但关键时刻对彼此都有着谜一样的信心。

时陌轻轻“嗯”了一声,淡道:“你说对人性的高估会令人一败涂地,巧了,据我所知,时照这个人从不高估人性,相反,他自小不吝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人性。若非如此……”

时陌说着停了下来,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长歌一脸茫然地看着他:“若非如此什么?”

若非如此,幼时他也不会错过了你。

“没什么。”

时陌还没有到高尚到替情敌说话,自是不欲多言,淡淡带过,问长歌:“那你呢,你可仍旧赌时景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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