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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祭剑(1 / 2)

萧云谏有些恍惚。

他依稀记得,自己不是在长飙之墟外,同碧璋缠斗吗?

可现下这里,又是何处?

微风拂过他的面颊,他站在一座高耸的城墙之上。

他的身子羸弱至极,可面容上却多了几分莫名的笑颜。

萧云谏恍惚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还有几步之遥的城墙。

身后是一个熟悉的女子,对他说:“萧云谏,他这般对你,你居然还舔着脸非要说你爱他。”

他猛地清醒。

这不是长飙之墟外,这是那日……

是那日在坪洲府外,他跳了城墙的时候。

他垂头向下望去,果不其然看到的是凌祉焦急的目光。

凌祉无助地用口型一遍遍地唤着他的名字。

他忽而笑了起来,这算是什么?

他在现实中临死之前的回光返照吗?

竟是叫他看到了他从前看不到的东西。

他陡然推开了那蛇妖减翠,对着楼下的凌祉说道:“师叔,我不后悔的。我要跳下来了,你要接住我。”

他向后一跃,却是感觉到自己身体有异。

他强忍着,撞入了凌祉的怀抱中。

才闭上了眼睛。

面前的场景如同飞似的,变了模样。

从光亮到了黑暗,而后他又感受到了光明。

萧云谏陡然又睁开了双眸,他可是回来了?

不,好像不是。

面前是青鳞化作了自己的模样,正用言语挑衅着自己。

他脑海中涌着激动,手指握在了凌风之上,险些要拔出来。

可他却按捺住了。

他没有动,只是对凌祉说道:“师叔,你可有什么话对我说?”

凌祉心下动荡,可到底没言语。

但却只瞧见了萧云谏在他面前,忽而变了透明,再也消失不见。

而后呢,他又回到了凌祉对他拔剑相向的那一日。

他对凌祉说:“你可仔细瞧过,你面前的这个人到底是不是你心心念念之人?还有我,到底是不是你真心所爱?”

他静静地看着凌祉脸上变了颜色,瞧瞧青麟又看看自己。

心下似是有了定论,可还未曾说出来,便又多了几分惊恐——

是因着他在凌祉的面前,忽而消弭不见。

再之后,他忽而开始期待起了下一次与凌祉相见。

他与凌祉在无上仙门的翠竹林里缠绵,那时一向是最最厌恶同凌祉说上一句爱意的他,却是将情话摆在嘴边,张口就来。

在兽潮当中,未等凌祉开口——

他就说道:“师叔,我也爱你。”

在拔出本命剑时,凌祉还未欣喜。

他就言语:“与师叔是同源剑,我当真欢喜。”

再而后呢……

萧云谏欢喜得紧,他仿若在此处迷失了自己。

他回顾着所有的遗憾之处,将爱意迸发。

梦神将凌祉与萧云谏二人并排搁在了床上。

只是他二人如今大不相同,一个是自己封闭了自己,而另一个却根本不知道自己不会醒来。

梦神已是将消息递给了九重天上的扶英公主。

扶英公主听闻消息,简直是震怒。

她本就与萧云谏感情深厚,乍然听闻此事——

险些要动了胎气,还是天后娘娘几句话安抚住了她。

她便趁机将此事全然告知了天后,只将萧云谏说得分外可怜,马上便要死生不复这天地间了。

可到底扶英公主说得并无什么错处。

萧云谏到底也是天后娘娘从小带到大的孩子,便如同亲生一般,哪里又会当真放得下。

急急忙忙地召了医神、药神,商讨了许久的计策,到底算是将萧云谏救了回来。

可萧云谏如今一条命算是保住了,又治疗好了浑身上下的伤口。

但却脱不出那梦境,是因着他自己困住了自己去。

炎重羽与青鳞轮流日夜守着,时常惊醒,还以为是他们的神君醒来了。

可到底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只是萧云谏与凌祉不同——

凌祉不醒的时候,是一副平和样貌。

可萧云谏,却总是能见到他的情绪起伏。

但他的这场梦,就连梦神也进不去、读不到。

他们不知道如何能唤醒萧云谏,只有一遍遍地在他耳畔叫着他。

青鳞看着萧云谏在梦中笑,便是哭了。

他抽泣着问一旁的炎重羽:“神君可还会醒来?神君不会醒来了,对不对?”

炎重羽虚虚地环抱着他,轻拍着他的脊背说道:“小鲤儿莫哭,神君他定然能归来的。”

青鳞擦干了眼泪,嗯了一声。

他忽而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对着炎重羽说道:“我去见见梦神,你且等我片刻。你多看顾着点神君,等我回来。”

炎重羽答道:“好。”

他看着青鳞远走的背影,心房怦怦跳了几许。

他摸着自己背后的肉芽,倏地下定了决心。

算了,不管自己是什么样都好。

他害怕了,害怕若是时辰更久一些,便也会没有机会对着青鳞说出来了。

炎重羽在心中赌誓。

等今日青鳞与梦神谈话归来,他便要将自己心底的一切都告知于青鳞。

他瞧着如今躺在床上,怎般都醒不来的凌祉与萧云谏。

只能感念世事无常。

凌祉说得对,有些话若是说得晚了。

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真真切切说给想听的人听了。

凌祉曾在两人冰释前嫌后,私下同他交谈过许多——

便是那时候他还是无上仙门的峰主之时,在历经过青麟之事后,已是认清了自己对萧云谏的心思。

可他堵在心里,总觉得日子还久、时间还长。

他总有无尽的时间,能同萧云谏诉说自己的爱意。

总是能先将青麟的事情处置过。

再同萧云谏诉说衷肠。

可最后的结果呢?

却是他眼睁睁地看着萧云谏从那么高的城楼落下,在他的怀中,再也没了声息。

论他如何追悔莫及、如何踏平六界遍寻。

皆是无果。

那时候,他便知晓了原是这些个该说的话——

理应在最合适的时候,就说给想听的那个人听。

炎重羽兀自笑了笑,又多瞧了萧云谏一眼。

便预备起了要给予青鳞的物件儿。

青鳞这次去寻梦神,是突如其来的想法,却是未曾提前告知。

梦神听到他敲门声的时候,尚还被吓了一跳。

可仔细琢磨着,这长飙之墟如今唯有他们几人在。

萧云谏与凌祉又一直在床上躺着,来寻他的不是炎重羽便是青鳞。

梦神深吸了口气,说道:“快些进来吧。”

青鳞背着阳光,所有的光亮皆是在他背后。

而他的面容上全然笼罩着阴影,不笑的时候,骇人得紧。

梦神蓦地打了个寒战,唤道:“青鳞?”

青鳞应了一声,仍是平日里那副温温柔柔的模样。

他搓了搓手,有些窘迫地立在一旁,说道:“梦神,我可是打扰到您了。只是未曾同您知会一声,便贸贸然前来,实在是叨扰。只是有些要紧事,不得不紧赶慢赶地来寻您,此般才能问清。”

梦神缓和了一下,指着一旁的圆凳,说道:“快些坐下吧,是何事?如今你家神君昏迷着,我也知你们六神无主。便也无妨,有事自来寻我便罢了。”

顿了顿,他又道:“我自也是艳羡你们之间的关系的。因着风神对你们这般好,所以你们才能不顾一切地去为他做这些事。”

他叹了口气,也不知是心底里想了什么,面上露出些许的感伤来。

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儿后,他轻咳了一声,掩饰着自己的窘迫,又道:“到底是何事?竟叫你也吞吞吐吐的。在我面前,不必拘谨着,就当如在风神面前一般即可。”

青鳞是稍有迟疑的,一直绞着自己的衣角。

好似心中做了万分的纠结一般,缓缓说道:“确实是件很难以启齿的事情。先头为了神君的伤,一直未曾得空问您。如今却应当,会是个好时机吧……”

他亦是不敢肯定,可还是一口气地吐了出来:“梦神殿下,我只想问问——那将碧璋困在梦境中的法子,是否用不得了?”

梦神一顿,心下感慨,却仍是点了点头。

青鳞狠狠地咬住了下唇,离开了座椅。

他直接跪在了梦神面前,未等梦神反应过来,便磕了个头。

他躬身道:“那便劳烦您铸剑吧。”

梦神一时间未曾听明白,惶惶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青鳞一直持着跪在地上的姿态,垂着头,瘦弱的脊背好似顶起了千斤重一般。

梦神心下隐隐约约觉得不对,看着面前这个拥有着碧璋身躯的青鳞。

忽而又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般,诚然地将青鳞搀扶了起来。

他刻意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可到底说出来的话语,仍是那般颤抖着:“青鳞,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风神可是知道你这样的冲动?”

“神君他知道。”青鳞抿抿嘴,又坐在了椅子上面,“可神君不让我去。但如今这局势,我如何不去?”

即便是换了碧璋的身躯,可青鳞仍是保持着自己的一些小习惯的。

他从前只觉得自己卑贱,又是萧云谏发了善心才领回来的。

便总是佝偻着脊背,作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

可如今他同梦神说了此事,他却是将脊背挺得笔直。

他终是能为自己的神君做一件事了,他终于能报自己的救命之恩了。

这么多年萧云谏给予他的恩情,也到了他该还的时候了。

青鳞只觉得轻松了许多。

他甚至觉得自己如今的身躯都轻飘了,眼底也多了几分入骨的自豪之气。

他又对着梦神说道:“劳烦您了,我已是将神君搁置剑匣的地方寻到了。”

梦神依旧是没有直截了当地应下来,只是又道:“可风神,明明不愿你去。”

青鳞扬起头,眼中闪过光晕,那是他从前没有的。

他又道:“可如今这个地步,不说神君他未醒,便是我们也等不及了。若是您那困梦的法子可行,我也不愿意的,可到底……是没法子了。”

如果真的有机会。

谁不愿意选择生呢?

青鳞话音未落,便好似听见长飙之墟外喧喧嚷嚷。

梦神和青鳞立马先将铸剑一事搁下,慌忙出了门,就看见另一旁的炎重羽亦是一脸困惑。

梦神忙问道:“怎么回事?”

炎重羽更是摇头,又说:“青鳞,你先看着神君他二人,我去外面瞧瞧。”

青鳞点点头,也没再说铸剑的事情。

只是快速地回到了萧云谏身边。

即便是他修为低微,还是替萧云谏织了一层保护罩。

也算是安得自己的心。

炎重羽没了翅膀,便只能腾云。

青鳞坐在门口翘首以盼着,更加忧虑炎重羽的安危。

但不消片刻,炎重羽便回到了行宫当中。

他甫一降下云端,便说道:“是妖族。”

“妖族?”梦神疑惑问道,“他们怎么会来此处的?”

青鳞替炎重羽捧上一盏茶,顺顺气,又道:“碧璋控制住了大部分妖族,即便是他们如今根本不可能破开长飙之墟的结界,可我不知道以后……”

青鳞心下一紧,握住茶盏的手晃悠了两下。

他又将目光投向梦神。

可这次梦神明显感受到了他炽热的目光,却仍是躲避了开来。

他不敢面对青鳞,更害怕若是这一眼对视。

便更加加深了青鳞那根深蒂固的想法,非要去做那萧云谏如何都不肯让他做的事情。

只是如今又迫在眉睫。

梦神啧了一声,问道:“你即是停云殿的大神官,你可能感受到这结界的活动?”

炎重羽点点头,说道:“自是可以。如今便是还未曾有问题,只是我害怕……”

梦神颔首道:“我明了了,你们先回去休憩吧。”

炎重羽道了声多谢,又说:“如今也只得靠梦神殿下替我们神君操持着,想着这一切,愈发得感恩与您。”

梦神应了一声:“这也是我该做的。只是我也很恨这天神一族,不过就是救下了风神的命而已,依旧一丝不愿帮助,非要叫他一个人去抗。甚至冠冕堂皇地说道,是天道未曾降旨,当真可笑啊!”

炎重羽嗤笑一声:“神君他早便知道了。”

青鳞仍是低垂着头,不再言语。

梦神摆摆手,随手又在结界前面下了禁锢。

将那些个被碧璋控制的妖族逼退。

可是一波又一波。

总是源源不断的。

梦神正欲离去,却又被青鳞唤住:“梦神殿下,劳烦您……请您务必要考虑我的提议,求您了!”

青鳞说得情真意切,眼底尽是彻骨的渴求。

他一双眼眸湿漉漉的,叫梦神忍不住拒绝。

可梦神还是回过了神来,说道:“让我再考虑几分。”

青鳞嗯了一声,揉了揉自己红肿的鼻子。

炎重羽见梦神离去,抓着青鳞的手腕便问道:“小鲤儿,你同梦神间有何秘密?可是我不能知晓的?”

青鳞甩开了他的手,说道:“你也说了是秘密,我如何能告诉你。”

炎重羽急道:“可我亦不是旁人。”

青鳞本就心里乱糟糟的,听罢炎重羽这般说道,忽而就是一股子气上了心头。

他怒道:“不是旁人、不是旁人!你怎得不是旁人?咱们二人有何干系你倒是讲讲?不过就是你是停云殿的大神官,而我是个神侍,我的工作隶属于你罢了。哪有旁的关系,可非要让我这个下属,将秘密全然告知于你?”

炎重羽瞬间慌了神,他有些手忙脚乱地说道:“小鲤儿莫要生气,是我的错处,我不问便是了。待何时你想同我说了,便再告诉我,可好?”

“不好。”青鳞斩钉截铁地说道,他又如何能告诉炎重羽?

炎重羽是最最听从神君话的人。

若是他说了,他哪里还能去真的铸剑?

定然会被炎重羽拦下。

可是炎重羽对他的讨好与服软,还是叫他心中动容了许多。

只他这个时候,又能怎么办呢?

青鳞佯装气得发颤的模样,又道:“又是小鲤儿,我不是告诉过你,我最讨厌你唤我小鲤儿吗?你叫一遍,我便回忆一次那不能化作人形的时候。你生生将我的伤口一次又一次地剥落,可有意思?”

“我不是这个意思的,小……青鳞。”是炎重羽先服了软。

他便是只有在青鳞面前,才能这般的和声细气吧。

青鳞有些茫然了。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重羽,就这样吧。我今日累了,我回去休息了,劳烦你多看顾神君几番。”

他说完,便是头也未回地抛下了炎重羽,离开了这间房间。

炎重羽看着自己眼前的空档,喃喃道:“不是的,只不过是……那时候我将你从战场上捡回来,你才破了壳而已,瘦弱得就像是条小鲤鱼一般。我又……哪里真的想要揭你伤疤,我只是……喜欢你罢了。”

他说的话,已是走远的青鳞,却是听不见了。

萧云谏又是在幻觉中醒了过来。

他环顾着眼前的景致,古朴的陈设与大气的装饰。

是觉得有些分外眼熟的,可却怎般都想不起来。

直到他下了床,方才看见自己短手短脚的模样。

面对着铜镜,更像是一个幼童一般。

他哼了一声,声音也尖细。

这是……他从前在萧府的时候?

那时候他正要被送去无上仙门学艺,应当……在片刻之后,就会有小厮来报,他要被送去无上仙门了吧。

那时候他哭闹过、拒绝过,可到底也没有拗过,被送上了山去。

这回见了小厮,他乖乖巧巧地说了好。

就连萧家父母都惊异非常。

他被无上仙门的车架接走,那时候的沈遥天还绪着花白的胡子与头发。

将幼童的他抱在怀中,问道:“你可愿意做我座下弟子?”

萧云谏有些恍惚,自己当时说了什么?

可是说愿意的?

可是他余光瞥见长身鹤立在一旁的凌祉,忽而又摇了摇头。

奶声奶气地说道:“不要,我要他!”

他说得是凌祉,见到的也是凌祉最惊异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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