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说,这样的戏。”何复言解释道,“你要是觉得不舒服,可以告诉我。”
“……嗯。”华辛答应着,又低头看衣角。
下弦月的月光淡淡地洒在地上,不远处宵夜的热闹,反衬出这一隅的宁静。
人们总是偏向于在夜晚感性,大抵是以为夜色能掩盖心事吧。
何复言侧头直视华辛,追问道:“那你觉得不舒服吗?”
华辛躲闪开他的目光:“什么……”
何复言不答,还是看他,僵持许久,终于转过了头。
“同性恋。”何复言仰头望向天空,“你怎么看?”
刚才被盯了太久的华辛坐立不安,咬着嘴唇,答道:“我……不太了解。”
何复言的眼皮微微垂下,又听华辛说道:“但是有人拍……应该,还、蛮正常的吧……”
微垂的眼皮又撑了起来,何复言再次提问:“你知道彩虹是什么意思么?”
“黎、黎雅讲过。”华辛结巴地回答,“……l、lgbt什么的。”
“嗯。”何复言不再说话。
时间接近十一点三刻,马上就要进入小年夜。
宵夜人群开始收拾起餐盒,准备回归拍摄。
“你过年……”
何复言话刚开口,手机响了起来。
他看了眼号码,眉头一皱,说了一句“稍等”,便下车走开两步,接起了电话。
华辛在车里,朝着何复言离开的方向挪了个位置。
对话声隐隐约约地传来。
“……明天就签?”
“行吧,地点……”
“……知道了。”
与此同时,车里的华辛收到了一条来自黎雅的短信。
“陈贝玥那边,搞定了,辛苦。春节期间没给你排通告,好好休息,新年快乐。”
华辛看着短信,一些因得意忘形而忘却的事情,在这个名字的提醒下,想了起来。
偏离的路线终究要绕回正轨。
“学长,演员可以准备了!”远方的孔皓燃喊道。
何复言回应一声,挂了电话走回车门前。
华辛把刚才搭腿的大衣叠放在一旁,脱下外套,下了车,先他一步走向拍摄现场。
“等一下,”何复言在身后叫住他,“你过年回家不?”
华辛背对着他:“不回。”
“那除夕……有安排吗?”
“有。”华辛飞快回答,“排了通告。”
说完,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
何复言看着华辛逃走的背影。
“说了不舒服可以告诉我。”他自言自语,“没必要忍着。”
华辛径直走回了草丛,穿着肮脏的校服再度躺倒在地,剧情从贺旭吓跑混混开始。
打板之后,何复言保持着举手机的姿势,看着流氓逃窜的方向,下一镜,他转回了华辛躺着的地方。
此刻华辛的上衣已经被撕破,校服外套不知所踪,校裤被强硬地扯到了膝盖间,浑身沾满了泥泞。
何复言脱下自己的校服外套,撇开目光,把外套扔在了华辛的身上。
带着体温的外套覆盖在裸露的皮肤上,熟悉的温暖,眷恋而温柔。
华辛缓慢地坐起,伸出双手,把外套往身上紧了紧。
“卡。学长你来看看这条,我觉得可以。”
何复言站在原地摆手:“不用了,过。”
下一幕是贺旭背起膝盖受伤的安语真走到湖边的镜头。
“上来。”
何复言蹲在了华辛面前。
华辛倾身趴上了何复言的后背,姿势没调好,位置有些下滑。
正当助理要来帮忙的时候,何复言蹲身使力,把华辛的身体往上颠了一颠。
为保持平衡,华辛的手顺势从前侧搂住了何复言的脖子,脑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摄影机开始转动,何复言背着华辛,一步一步地走向了湖边。
两个人都没有台词,但背后的重量,身前的炙热,都那么真实。
除了那些不可抗的客观因素,华辛从来不会把戏剧和现实混淆,可是这一刻,他却有些出戏。
他偏了偏头,把额头靠在了何复言的侧颈上。
肌肤相贴,连呼吸都听得一清二楚。
何复言的脚步停滞了一瞬。
今天的戏像事先排练过一样,顺利无比,在十二点半的时候,已经进入了最后一幕。
贺旭在湖边帮安语真擦着脸上和身上的泥泞。
安语真默不作声,直至他擦完,才问道:“你为什么帮我?”
“这什么问题?”贺旭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都这样了,不帮不是人?”
“上次也……”安语真停顿一下,不说话。
“那帮混蛋欺软怕硬,领头那女的认识我。”贺旭有点骄傲,“当然,二中没人不认识我。”
安语真没有接话,忧郁地看向了别处。
寂静之中,贺旭突然问:“你是同性恋?”
安语真一怔,看向贺旭。
“我猜对了?”贺旭又问。
安语真低下了头。
制片人在监视器前看了看手机屏幕,数字跳向了午夜1点。
导演兼主演在镜头里拍了拍对面人的肩膀,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大方地说出最后一句台词:“真巧,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