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脚步顿住,不再靠近。
阿六打了个哈欠,眯着眼问:“你如何与世子妃说的?”
侍女一五一十地告诉阿六。
阿六了然道:“无妨,若世子妃再问起,你就像我说的那样答即可。”
似乎怕侍女难以安心,他又安抚宽慰道:“你放心,往日里世子爷也是这般哄过去的。世子妃好哄……”
往日里,也是这般?
说得好听是哄,枝枝明白,是骗,不过是换了个好听的说法。
枝枝指尖弯了弯,她不再偷听,紧咬着唇折回寝殿。
阿六的话就像那封信的佐证,枝枝原还以为楚云砚性子良善、待人坦诚。可她错了,他骗过她,还不止一次。可她连他在哪处骗了她都不知道。
枝枝坐在桌前,打开抽屉,拿起那封信。
是,楚云砚骗过她。
可他对她的好却不似作假。
枝枝想,她应当对楚云砚再多些信任才是。明日,便与他好好谈谈。
将信收到抽屉里,她回到床上躺下。直到脑中杂念全部散去才睡着。
大抵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梦里,楚云砚面上添了几分成熟,眉眼间锋芒渐褪,却更是叫人猜不透心思。
他在作画,只是他似乎也不知道该画些什么,每每描了轮廓上来,待到要将眉眼绘上时,他便会拧眉将宣纸揉作一团。
“陛下,您该歇下了。”进来的不是阿六,而是一个面生的公公。
楚云砚捻起宣纸一角,怎也不满意,道:“无妨。”
公公晓得劝不住,只好说:“陛下登基十余年不曾选秀立后,太上皇命奴才过来催您一声。”
十余年?
枝枝一怔。
岁月兴许不曾在他的面容上留下痕迹,他的模样与二十来岁时一样,多出些成熟罢了。
楚云砚低咳几声,深邃的眸凝着公公,语速缓缓:“由着他们说去,改些日子,将焕儿接入宫来。”
“这……”公公支支吾吾。
楚云砚揉揉眉心,似乎眉间作疼,“你出去。”
待到公公离开,殿内陷入死一般的沉寂,没有书页沙沙声,也没有提笔落笔的窸窣声。
枝枝也想离开,可她没法挪动身子,仿佛这一切都是曾经发生过的。她来,只是回忆一遍。
良久,只听座上人轻嗤。
“太久了。”
久?
枝枝摸不着头脑。
他缓缓闭上眼,眉眼如画,宛若从画卷中走出来的般。
他许是倦了,兴许再过不多时,他便会沉沉睡去。
忽然,他又睁开眼,直直朝枝枝望来。
这种事,第一回时枝枝还会害怕,可像这样被梦里的楚云砚盯住,已不止一次了。枝枝见怪不怪,由着他打量。
“枝枝,十三年了……”他忽的睁开双眸,往日里清澈的凤眸在此刻猩红一片,布满了红血丝。
——
“枝枝,怎么了?”
枝枝被人喊醒。
一夜不见身影的楚云砚此刻就在跟前。
楚云砚修长的指尖抵在她额前,冰冰凉凉的触感袭来,叫枝枝身上一哆。
“做噩梦了?”楚云砚又道,“什么样的梦这样吓人?”
枝枝没告诉他梦里都梦见了些什么,问他:“昨夜,世子爷去哪儿了?”
楚云砚一怔,回来时侍女便将昨夜的事讲与他听了。是以他不意外枝枝会问,只是有些意外她竟问得这样快。
就像是很担心他一样。
他指尖微动,原打算拭去枝枝额前汗珠。
却被她一躲。
像是使起小性子来了似的。
楚云砚眼里笑意更甚。
他忍不住逗弄:“你将你的梦说与我听听,我再告诉你昨夜我去哪儿了。”
枝枝偏过头,鼓起腮帮子,“你先说。”
“枝枝上回不是中药了?”楚云砚扣住她的腰肢,不由分说将她拉入怀中,下巴抵在她额头上,声音低哑轻沉,“也许枝枝不与他们计较,可枝枝,我是你的夫君,不能由着他们欺负你。”
与、与昨夜听见的说辞不同。
他的吻落在她额头上,有些软绵,又不似他指尖那般冰冷,“现在枝枝能告诉我,你都梦见了些什么妖魔鬼怪么?”
被他这一闹,枝枝将她先前想的都忘了,思绪不由自主地被他带着走。
她将梦境告诉楚云砚了。
因着两人姿势原因,枝枝瞧不见楚云砚神色,只知他忽的僵硬了瞬。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楚云砚低低说:“这梦听着一点也不可怕。”
枝枝这回原也没觉着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