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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落？”方落迟疑间喊出眼前人的名字。
“没错，我是戴落。”女子俯视着方落，双眸寒意逼人，“你想取代我的位置呆在朝暮身边吗？”
方落羞愧难当一个劲摇头，她从未想过要取代谁，从未想过要伤害谁：“我没有，我不想的，我不知道你……”
泪水再度倾闸而出，她看不清对面女子的神情，只觉一片黑雾从四面八方弥漫开来，很快将她与身侧的小龙包裹。
诡异的危机一触即发，方落很快意识到不对，全身绷紧警觉地注视着逐渐被黑屋掩去的女子，放出一分心神用余光观察着周围。
小龙自带她来到此地后一直安静地守在自己身边，方落起初一门心思都在红绸与朝暮的事上，如今才察觉到它太安静，安静得异常。
它直挺挺地站在原处一动不动，眼神放空。方落在朝暮给的《千术册》一书中看到过相关描述，这是被定住元神的反应。她迅疾用神泽点在小龙方百会穴。
小龙霎时回过神来，它一到此地就被人定住了元神，虽能听能看但就是动不了说不得。
它焦急喊道：“娘亲，你才是……”只见一根沾满邪气的白羽从它背脊贯胸穿出，一口血封住了它的话。
“嘭！”
小龙应声倒地，血从胸腔涓涓流出。方落从未见过这么多血，怔愣了一瞬，也仅是一瞬。她立刻冲上去双手用力按在出血口，向它体内输入源源不断的神泽，嘴里不停叨念：“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余光瞥向白羽飞来的方位，一只赤瞳白鸽隐在杏花丛中，那双仿若从血里滚过一遭的眼让方落印象深刻，不正是在太无宫见到的那只么。
原来她早被人盯上，黑雾里充斥着一股刺鼻的血腥气，若没猜错，此雾是书中提及到的“血瘴”。瘴气有毒，运行术法会加速毒的侵蚀，强攻不行，却也不能坐以待毙，方落如是想着。
忽然，小龙的爪子触到她手背上，一笔一画勾写着像是要告诉她什么。
字写到一半，数根白羽带着较之前还要狠厉的邪气向他们袭来，方落握住提前化出藏在袖内的木剑，神泽入剑，听得耳边“叮叮”几声，白羽被一一挡回。
不知为何，她的神泽竟对修复小龙的伤口没半点用处，血还在不断往外流，很快染红了一地青草。
因失血过多，小龙的身体加速转冷，方落将其抱在怀里，用神泽维系它心脉的跳动。
血瞳白鸽从树梢飞来，转瞬化成个红衣似血的邪童，黑靴踩过地上蜿蜒流开的血迹走至方落跟前，阴森的话语配上他邪佞的神情，活脱脱是从修罗里走来的恶鬼：“别白费力气了，我来给它个痛快。”
话毕，又一股强劲的恶风直向方落怀里攻来，她本能提剑挥去，剑气带着摧枯拉朽的气势回击，刹天动作奇快，侧身躲过，下一刻闪到方落身后，尖利的指尖已不知不觉刺到小龙肌肤之上，方落这次看准他的头顶向那处全力劈去。
运行中她不得不吸进大量瘴气，剑气弱了很多，动作也随被之被放慢，根本伤不到对方。
此时，怀里的小龙撑起阖闭上的眼帘，嘴极力翕动着，方落极力克制住内心的悲痛俯下身去倾听，虚弱的气音传入耳中：“别、管我，走……走……”
在她侧脸想去安抚它的档口，小龙意犹未尽地望了方落一眼，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爪子没入心口，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眼帘关下的那一瞬，它还有好些话想对娘亲说，它知道自己是一粒略有灵力的种子，一粒只配被仙人当坐骑的灵兽种子。
可戴落给了它新的定义，它成了娘亲的孩儿，成了这世间最幸福的种子，它曾想若娘亲与爹爹生了新的孩儿，自己会吃醋么？
如今，它再不用为这个问题困扰，因为它不想再做娘亲的孩儿了，只想做回一粒平凡的种子，那样当它身归尘土时，娘亲会不会就不那么伤心了呢……
“不——”方落抱着身子尚有余温的小龙失声痛哭，神泽还不间断地往它身体内输入，发了疯地提剑向邪童砍去，剑气如虹划开黑雾，但它们似如影随形的鬼魅很快又聚拢。
“为什么，为什么，你恨的是我，杀我就可以了，为何要牵涉无辜……”方落以剑撑地，痛苦似只箍住她命脉的手，让她感到窒息。
女子冰冷叹息的声音在黑雾中响起：“不过一只灵兽罢了，你可是要做女战神的人，朝暮就是这么教你断情绝爱的？”
“我是否断情，是否绝爱与你何干，做不做女战神都是我自己的事！”方落咆哮道。
回应她的只有女子的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
一缕黑烟从刹天指尖蹿出将一方泛着金光的符纸吞噬。那是方落在察觉到危险时给朝暮发去的传讯符，她一直拖延着时间，想等朝暮赶来，没想到只是徒劳。
刹天指尖玩着轻盈跳跃的火苗，咯咯咯笑得阴邪：“他会来陪你的，不过不是现在。”
女子冷漠的声音再度响起：“我已经准备好了，玩够了就尽快将人带来。”
千年前，因朝暮心伤而被一夜冰封的万相阁，虽因方落的出现一天内冰消雪融，但时隔多年木朽砖旧，九天需修缮的宫阙楼阁多如牛毛，仙使们是顾了那头顾不上这头，左右万相阁无人使用，也就一直搁置着无人踏入。
血瘴之毒已入肺腑，方落浑身乏力、步履发虚地被刹天用捆仙绳拖拽着一步步走在荒芜萧索的万相阁中。沿途皆是弥散的黑雾和呜呜啜泣的怨灵。
任谁也想不到，有一天九天灵泽最盛的万相阁会被百鬼恶冥侵占。
走近正殿，方落发现这处屋脊之上，隐约悬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散发着令人发怵的死起，仿佛能吞噬撕裂万物。
跨过正殿高高的门槛，与方落一路看过来的萧条落败不同，殿内被百颗夜明珠照得亮如白昼，纤尘不染的地面反射出刺目幽冷的光，空旷的大殿中央陈放的三口黑漆棺椁尤为醒目。
方落一出现，端坐在椅中的女子抬起了她几近透明的脑袋，眼神空洞盯着方落看。
“你究竟是谁？”恢复理智的方落意识到她不可能是戴落，朝暮喜欢的女子不会恶毒至此。
女子捂嘴低笑着，眨眼间变成了另一个女子的容貌：“怎么，还想不起来吗？”
方落蹙眉，被血瘴污染的肺腑开始抽疼，喉头血气上涌，她竭力吞咽，咬牙道：“我该想起什么，为何抓我来这里？你不妨一次说个清楚。”
“说了你就能想起那我还大费周章个什么劲，我要的是你彻彻底底地想起。”女子从椅中站起身来，飘飘悠悠来到方落三步外，“不如我给你点提示，我叫女烟。”
“凤主女烟，与朝暮一起长大的女烟上神？”方落激动道，说完又立刻反驳，“你怎么会是女烟上神，她是守护九天的凤主，不可能和恶鬼搅在一起。”
“那也是拜你所赐啊——戴落。”女烟偏了偏头，冷幽幽的语气好似下一刻就会咬上人的脖劲，将其吸收殆尽，“现在想不起来没关系，我们慢慢儿来。”
戴落？
她该想起什么？
女烟看向刹天，在接过她的示意后，刹天对着棺椁一抬手，棺盖开启里面躺的两个人瞬间被招到方落眼前。
一男一女，同样被捆仙绳绑着，脸色煞白，身上遍布着伤痕，待看到方落时，皆是一惊。
男的方落认识，是奚君，女的她从未见过，但从女子看她的眼神可以断定她认识自己，亦或是认识她这张脸。
女烟嫣然一笑，像是期待已久的大戏就压开场：“那么我们开始吧。”
女烟走至方落身边，用透明的指尖拨弄着她根本触碰不到的发丝：“奚君这一世你是认识的，旁边那位是妖族帝姬，他的帝后，你前一世最好的朋友热伊。”
她看向瞳孔颤了一瞬的方落，“想起来了吗？你的上一世。”
方落不敢相信地向后退去，她只是一棵树，怎么会是上一世的戴落，她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方落看向奚君，他表情痛苦，豆大的汗珠从额角划下，使劲地向她摇头，嘴巴像是被术法封住无法说话。
若自己是上一世的戴落，似乎一切都说得通了：“你为何一定要让我想起上一世的事？”
“因为我要让你记得我。”女烟在方落面庞吹了口气，模糊不清的眸色里有她读不懂的含义。
刹天不耐地打断了她们的谈话，指尖火苗瞬间爆燃起来抵到奚君的面颊边：“跟她费什么话，快想，想不起来我两个都杀，想起来了还能留下一个。”
方落厉声道：“你们不多说些过去的事让我回忆，就算杀了他们两个我也想不起来。”
刹天犹豫了一下，解开了奚君与热伊的禁言术，指了指两人警告道：“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吧，你们只有一注香的时间，时间一到想不起来，我便杀一个。”
随后在兽头金炉里插上一注线香，白烟袅袅飘散，味道若以若无飘到奚君鼻尖，普通熏香多则十几种香料组成，这香复杂多变似乎在哪里闻过，一时却让他想不起来。
热伊在见到方落后，泪一直没断过：“戴落，真是是你吗？我还以为费肇骗人，没想到真的是你……”
“热伊，对不起，我将你们忘了。”方落被她哭声带起一阵自责。
“不是你的错，戴落你好好看看这里，可有印象，这是我们曾上课的地方，你最讨厌上王夫子的佛法课，费肇你见过的，他坐我们前面，曾经最和你过不去，后来上课老爱偷看你……”
热伊讲了许多，方落朝着她说的地方去想，脑子里依旧茫茫一片白，一星半点的印象都没有，仿若她说的那些压根儿与自己不相干，连遥远的记忆都算不上，简直没有存在过……
奚君趁所有人的注意放在热伊、方落身上的间隙暗自运动灵泽，他本习水系术法，血瘴在刚进入体内时被他封在血脉里没有进入肺腑，入血脉的毒可用灵泽慢慢驱散。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眼见香已烧尽，刹天指尖上的火苗逼进了奚君，方落只觉头疼欲裂，无力地咆哮：“等等，再等等，我快想起来了……”
刹天阴恻恻地笑了：“我要听的不是快想起这样的话，来选一个罢，谁死？”
还差一点就好了，奚君丝毫不受炙烤在劲上地狱之火的影响，面色从容。
“不，我……选我，戴落选我……”热伊涕泪横流地恳求着方落。
在紧要关头的奚君面色骤变，肃声呵斥：“闭嘴，谁要领你的情！”
刹天干枯的手抚上热伊被泪打湿的脖劲，“啧啧，好无情的男人。”
话毕，飘在半空的火苗顷刻间向奚君舔去。
“不！”方落惊呼，肺腑中的毒已入心脉，一口血再忍不住从嘴中喷出，颤抖道，“你若敢杀他们其中一人，我就自毁神魂。”
她笃定他们并不想要自己的命，只是参不透背后目的。
“你若敢自毁神魂。”女烟清凌凌的声音响彻大殿，“我便让太无宫所有人为你陪葬，包括朝暮。”
方落心下骤紧，她不敢怀疑女烟说到做到的能力，在眼眶打转的泪珠被强行压下，她明白此刻哭是最没用的东西。
“我改变主意了。”女烟幽深的眸色带着戏谑，曾经总是她做选择，如今冷眼旁观旁人，果真令人上瘾，“邺国百姓的命与他们其中一人的命，你选一个。”
方落心往下坠，无助地连连后退，喉头的血腥味苦涩到让她作呕：“为什么一定要选，你恨我，折磨我一人便可……”
“你不是要做女战神么，我只是在教你如何在苍生与个人中做选择，念你第一次难免有些不忍，我便帮你选了。”女烟话音还未落定，只见她双眸一横，一根凤羽如离弦之箭穿过热伊心房同小龙受袭时如出一辙。
千钧一发之际，奚君解开了束缚住三人的捆仙绳，闪身接住了倒下的热伊，方落化出木剑箭步上前。
女烟拦住了正欲动手的刹天：“刺激一下，说不准能让她想起上一世。”
凤主神羽携深厚神泽无坚不摧，精准刺进心脉，难留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