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渝一愣，意外宁大夫的直截了当，却不知如何开口。
沉默须臾，宁大夫把温热修长的手指从陈渝雪白如藕的玉腕间移开，“姑娘近期是否忧思过虑，难以安眠？”
“嗯。总是翻来覆去，入睡困难。有时候一晚上要醒四五次，睡不了一个囫囵觉。”
“姑娘脉象玄涩，应为气虚血瘀之症。平日里饮食情况如何？”
“每况愈下。虽然总体尚可，但相比以前少了许多。”
“姑娘的脾胃也有些虚寒，需要用温补之药慢慢调理。且记莫食寒凉，遇事避免急火攻心。”
宁大夫低下头，一管紫毫红木笔紧握手中。饱蘸浓墨，叙叙书写，龙飞凤舞，一气呵成。
“我给你开二十副药，每日早晚各半副，加清水三碗煎服即可。两旬之后，回来复诊。”
陈渝定睛，所用之药不过是些寻常的补养气血之物。只是在药方的最后，加了几味没听说过名字的药。名字繁复拗口，看起来像是西辽巫医特有的。
“日常饮食，切记温和。比如补养之物，不要选择人参羊肉这一类虽然温补，但是本性燥烈的。中原人习惯以这类食物用作滋补，但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服下去根本无法吸收，积堵在经脉里，容易加深你的血瘀之症。”
“如果可以，乌骨鸡，银耳，燕窝这类性平味甘，兼具温补效果的，对你的身子是再好不过。”宁大夫把药方又用西辽文草草誊抄了一份，交给侍立在一旁的童子。
“我会按照你的要求去做。”为着打发漫长时光，陈渝平日里也会寻些医药典籍来读。听了宁大夫一番冗长叙述，她知道面前这位胡人医者年纪虽然不大，但药理功底扎实，与江湖上那些打着名家秘药，实为江湖骗子的游医有天壤之别。
宁大夫满意的点点头，向她要了五十两银子做为诊金和药费。陈渝沉吟须臾，便从随身带的荷包里拿了银子给他。
“没想到，姑娘看着文雅娟秀，骨子里倒和我们西辽女子一样，爽快大方。很少有汉人付我的诊金，非但不讨价还价，就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说到这里，宁大夫双手抱拳，冲着陈渝做了个鬼脸。
陈渝看在眼里，只是淡淡道，“但愿物有所值，药到病除，我也可以少受些病痛折磨。”
“对了，方才听你说，来我这里主要是因为家人抱恙在身，可否告知症状？”宁大夫收了银票，愈发殷勤主动。
“不知这个问题，价值银钱几两？”陈渝盯着宁大夫眼中那一泓秋水，“我怕我出门没带够银子，倒时候被你扭送官府，可就贻笑大方了。”
“无妨，无妨。”宁大夫大手一挥，“刚才那诊金就包含了你家人的问题，还做好了你讨价还价的准备。只是不清楚，为何你家人不亲来问诊，这样效果要好许多。”
“不瞒先生，我家人犯的正是瘾症。”陈渝无奈的笑笑，压低了声音，“神志不清，言语无状，如何能带到这里呢？”
“瘾症的发病有很多种，须弄清楚病因方得以顺藤摸瓜。不知你家人所依赖的是何种药物？”
“五石散。”
“那，有些棘手。”宁大夫眉头紧锁，几乎拧出漩涡来，“瘾症所依赖之药，大多由草木精华提炼，未除邪祟，入侵五脏六腑积聚成毒方为瘾症。”
“惟独这五石散，通常为丹砂、雄黄、白矾、钟乳、赤石所炼化，由口舌摄入，渗透至经络，入肺腑，乃至脑髓深处，摄人心魄。成瘾之人往往体力亢奋，神智昏聩。”
这大串陌生的名词入耳，陈渝只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又只得强打精神苦撑着。
“这样看来，究竟有无办法彻底戒除？”
“五石散成瘾虽然难戒，却也绝非不治之症。我这就写个药方，只是有几味药我这里恰巧被抓完了，还要劳烦姑娘上别处去配。”
宁大夫又写了一张药方给陈渝，陈渝大致晃了一眼，所用药材品种比方才她自己那副药多了许多。
那小童手脚笨拙，这么许久还未配好陈渝所需的二十副药。宁大夫也不急，亲自煮了胡地特有的红花雪莲沙枣茶给陈渝品尝。
宁大夫骄傲地说，这红花雪莲沙枣茶乃是胡地贵族女子的保养佳品。坚持饮之肤色红润丰弹，年近半百的妇人姿容仍似少女。
陈渝坦然接过那绯红浑浊的汤水，道了谢。闻之清香扑鼻，入口却带着辛辣酸涩的味道。陈渝觉得味道古怪，出于礼貌，也强撑着饮了半盏。
宁大夫见陈渝饮的勉强，觉得不好意思，又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珐琅扇坠要送给她。
陈渝仔细验看，那扇坠呈鲤鱼形，只是身躯上镶嵌的珐琅金银丝缠绕纠结，如同绞索般扭曲着。鱼体也散发着一股清幽异香，沁人心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