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芮不敢相信，当年多方追查，一直没能查出什么，以为是崔崇的妾室封氏所为，但最终也没能证实。所以，当初他才要求搬离崇仁坊，但是又出现了婢女小容之事，害得隽娘早产。可是，不都已经清理干净了么？妾室张氏、陈氏，性情温婉，不争不抢，这些年很是安生，从不主动往自己跟前凑。这阵子，也是因为见隽娘带三个孩子太辛苦，所以才多在张氏、陈氏房里留宿，同时，也是怜惜二人这些年一直无子，想给她二人留个念想。难道，这些都成了自己的错？他越想越气，作为一家之主，难道连这点小事儿都做不得主了？“瑾儿，虽然为父不知你胎中带来的寒毒是怎么回事，但是，张氏和陈氏也是你阿娘同意抬进府的，进府多年，一向安生，这个你阿娘可以作证。”崔芮忍着怒气，沉声道。
隽娘不得不点头称“是”。张氏乃太原世族张家嫡女，陈氏也出身书香门第，只是父亲早逝，留下孤儿寡母，下面还有一弟。
崔瑾却淡然一笑：“明日，这府里便没有张氏、陈氏，一个于上月病逝，一个于今晚暴病身亡。”
“不行，你这是草菅人命，是违法律法的！”崔芮大惊，他不料长子居然如此大胆。
“不，怎会是儿子大胆呢？这些都是国家大事，都是皇家密辛，儿子可不想牵涉其中，也奉劝阿耶不要再理会。”崔瑾摊摊手。他也没想到啊，自家居然成了贼窝了，若不是见一直没进展，让李承乾派人协同调查，还真让隐太子余孽大摇大摆地在身边走来走去。阴谋无处不在啊！得知消息，他深感庆幸，自己居然这几年能安生活着，庆幸因为不放心，所以将李靖府上推荐的两名退役兵士安排在玦弟身边。隐太子余孽这是要做什么？他不相信自家老爹会参与其中，但是若有不慎，博陵崔氏一门都将跌入深渊。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崔芮很是不满，以为长子为了将张氏和陈氏赶出崔府，甚至不惜与皇家联合起来。“你这逆子，怎可如此狠毒！”他指着崔瑾，恨不得一巴掌拍下去。若真交给皇家，张氏和陈氏还有活命么？
为老爹的执迷不悟，崔瑾叹了口气：“阿耶以为儿子是那种小肚鸡肠之人？呵呵，阿耶也是小瞧了儿子！您刚才没听清，这二人已关系到皇家密辛？你以为儿子为何要急于到西山去？还不是想避开此事，让他们尽情地查。即便如此，儿子也担心此事会让崔氏受到牵扯啊！”幸亏这几年将各世家豪门、朝中重臣全都拉到崔氏阵营内，不然，只要有人听闻风声，必定会联合参奏，就算没问题也成大问题，何况还触动了李世民心头的那根刺？不过，他相信李承乾和李恪不会让自己和崔氏受损，如果他们选择旁观，那这些年的心血也就白费了，就当养了两只白眼狼。这，也算是他对皇家、对同盟的一次考验，通过了考验，那以后仍是利益均沾，否则，谁也不想从自己这儿得到半丝好处。
“你，说的是真的！”见长子不想玩笑，崔芮和隽娘大惊失色。所谓皇家密辛，除了隐太子一事还有哪件？崔瑾默默地点头。“不，不行，千万不能将张氏和陈氏交给他们，否则崔氏一门就毁在吾手中了！”崔芮“腾”地站起来，就要唤人前来。
“阿耶真是天真，既然已经让皇家知晓了，您以为现在张氏和陈氏还在么？阿耶或许很久没见过张氏了吧？”崔瑾冷笑道。
崔芮停下脚步。上个月便听张氏院中的奴婢禀告，说张氏受了严重的风寒，让大夫诊断，说是肺痨，怕传染给其他人，特别是后院儿还有几个幼儿、一位公主，所以赶紧将她送到城外小庄子上，这些时日也没听到汇报。难道，那时张氏便已落到了皇家手里？他惊骇地瞪着崔瑾。崔瑾严肃地点点头。张氏已经招供，她并非张家嫡女。当年，其母嫁入张家时，已暗结珠胎，只是行为巧妙，其父并不知情，一直将其当作亲身骨肉。而张氏之母曾氏也已招供，当年与隐太子李建成偶遇，一见倾心，可惜自身早有婚约，且正在待嫁。数次相约，终于情不自禁。隐太子身故，曾氏痛不欲生，发誓要给隐太子报仇，并偷偷将此事告知女儿。张氏得知，本想只身进宫，张家好歹也算世家，怎么着位份也不会太低，然后寻机刺杀李世民。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进京途中遇到山体垮塌，被路过的崔芮所救，张父为报答救命之恩，将张氏许给崔芮为妾。这些年，张氏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一门心思给自家亲爹报仇雪恨。
“那么，此事与陈氏又有何干系？”崔芮颤抖着声音问。陈氏是他自己选的，小门小户，性情最是怯懦不过，让人不由怜惜。
“她么，帮凶罢了！”崔瑾淡淡地道。但凡是人，都是有自己的欲望的。陈氏眼见自己进府多年，一无所出，心中焦急，不由便表露出来，让张氏瞧在眼里。隽娘几次受害，都少不了陈氏的身影，甚至崔瑾上次被马云天他们掳走，也是她当眼线。“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就算隐匿得再深，也终究会被挖出来！”崔瑾总结道。何况还是李世民最在乎的事情呢？只要没人掺沙子，崔瑾就不担心李世民会将崔氏问罪，毕竟，阿耶也不知情，阿娘和自己也因此而受到了莫大的伤害。哼哼，我还没向要损失费呢，因为他的破事儿，居然让自己不仅早产，还成活死人两年之久，甚至身中寒毒。这些，崔瑾都已经侧面向李承乾道了委屈，李承乾自然会给自己要好处。
经过长子的一番解说，崔芮满头大汗，隽娘也连喝了两盅茶水才平静下来。好险，好险，居然有如此危险之人藏在身边，居然自己屡屡受害也没能查出此二人！幸亏，长子能及时将危险消除掉，否则，太子他们经常出入府中，若不慎让此余孽害了，那崔氏满门将死无葬身之地。隽娘又暗自庆幸，自己一直暗地给那二人用药，所以二人才一直无出，否则生下庶子庶女也是后患无穷。
一早，长安各家得知一个不大不小的消息，崔芮的妾室陈氏昨晚暴病身亡，报官后经查实，是被一个月前生病的张氏传染，只是一直未察觉而已。而张氏已在一个月前病故，因是妾室，所以也就没让人知晓。在两名妾室身边伺候的下人，均已隔离开来。同时，鉴于府内连续发生两起重疾，所以太医建议最好对府中进行大面积的清理，以防有人再次传染。不过，好在崔府一向管束森严，各院子不得随意串门，所以除了那两名妾室和贴身奴婢，其余人等都未被传染。
“哎呀，真是万幸啊！景瑞，节哀节哀！”长孙无忌擦着额头的汗，对崔芮连连拱手。现在两家已经是儿女亲家，若是崔府出事，那自家的女儿怎办？就算是取消婚约，可名声也受损了，再嫁只能低嫁。至于张、陈二人是何事，他也已从李世民口中得知，但是惊讶得差点将自己的舌头咬断。天啦，这崔景瑞也太倒霉了吧，居然引狼入室多年而不自知，害了自己的妻儿也不自知。不过，那个张氏也算个人物，身受酷刑仍是一心想着为亲爹报仇，若不是采用了崔瑾的那几个法子，还撬不开张氏的嘴。同时，他更佩服崔瑾，小小年纪，行事果断，考虑周全，得知张氏之身世，立即交给李世民处置，一来撇开了崔氏与隐太子余孽之间的关系，二来也表明了崔氏忠君之心，三是侧面表达了自家所受的伤害。
崔芮苦笑连连，若非长子心思缜密，自家还能站在此处接受大家的安慰么？崔崇和李俊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此事，崔瑾已经在派人送了书信，也让他们心中有数。崔慕拍拍二弟的肩，低声道：“晚间回去一趟吧！”得知此事，他也是惊出一身冷汗。
崔芮默默地点头。这件事，终究是自己的错。无论是崔氏一门，还是对隽娘，对长子，都必须有个交代。
因为自身没有受到任何威胁，所以李世民还算淡定，只是想到自家几个儿女经常出入崔府，也是暗道庆幸。还曾嘀咕崔府的管教也太严了，如此看来，正是那些森严的家规和管理细则，才让张氏这两年不敢轻举妄动。所以，他并无追究崔氏罪责的心思，何况人家也算受害人。“阿耶，其实受害的还是姑母和表弟，姑母两次失去孩儿，表弟不仅两年不能动弹，刚刚好了又差点死于贼人之手，并一直身中寒毒。算起来，姑母和表弟都是代我皇家受了这番罪！”李承乾虽然是在替崔氏开脱，但也是实情。李世民并非不念旧不感恩之人，崔瑾对他皇家所做的贡献，他一直记着。
崔瑾看到院中的那些赏赐，除了一些轻巧适用的，其余让人清点入册后搬进库房。崔瑜原本要开设的诗会也取消了，已经转告各家小娘子，十日后改在西山举行，品梅赏雪泡温泉。各家小娘子兴奋得赶紧缝制新衣打制首饰，因为可以在那里住上好几日呢！早就眼馋崔氏西山的庄子了，可惜一直没能有机会去。瓜果飘香，繁花似锦，大雪纷飞，温池品梅，这才是冬日最好的去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