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很快黑下来了。冬天下午的天黑得很早，好像太阳躲在云层后面依然难耐冬日的寒冷，早早地就下山回家了。
母亲开始准备晚饭，玉盈对她说，想出去转转，便披上以前三叔何文山送给父亲的那件羊皮军大衣，出了家门。
玉盈走在大街上，几乎看不到一个人，大概人们都害怕这刺骨的寒冷不想出门。他踩着街上冰冷的路面，走过姜雨家门外积水结成的薄薄的碎冰，心里想着心事，却忽然又嗅到了空气中那似曾相识的刺鼻难闻的气味。那是来自村北郑怀林炭厂里的烟气。
他走到村北，看到炭厂所处的洼地已经堆满了收购来的木头，十几个炭窖正在汹涌地冒着浓烟。浓烟像雾气一样从洼地里缓缓地升起，不断地向四周扩散，紧挨着洼地旁边的几户人家屋顶已经完全湮没在了浓烟里。
玉盈感到，那种刺鼻难闻的气味正在变得越来越重。
后来，玉盈听父亲说，郑怀林的炭厂现在效益越来越好，只今年一年就盈利了三十万。对于河坊村一般的农民家庭而言，一年能收入两三万就已经算是风调雨顺了，三十万对大多数家庭而言无疑是个天文数字。
郑怀林心里明白，他的发家致富一定程度上是以损害全村人的健康利益为代价的。他的炭厂里排出的烟气污染了整个河坊村，全村人的生活环境都因此受到了影响。
尤其是洼地边儿上的几户人家，整日都笼罩在污浊的烟气之中，只是由于碍于情面，才不愿意去找他的麻烦，断他的财路。
为了不引起众怒，他多年来一直保持着晚上放烟的习惯。除此之外，他做了小老板之后，便开始更多地参与村里的人情往来，红白喜事，以融洽与村里乡亲们的关系。所以，村里的人对郑怀林除了羡慕嫉妒恨，也打心眼里感到佩服。
寒冬里的阴天在烟气的催化下很快就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天上看不到月亮，甚至连一丝星光都没有。玉盈感觉无趣，想逃离这愈来愈呛嗓的空气，便裹紧大衣，迈着疾步回家去了。
第二天桌上，天似乎比前一天更冷了。早上七点，窗外的天还是很暗，玉盈不知道是天色尚早还是郑怀林炭厂的浓烟还未散去。他不想去求证，躺在热炕上望着玻璃窗上奇形怪状的冰花，缩在被窝里不想出来，一直懒到了九点钟。
起来以后，他又穿上头皮羊皮大衣到街上去，想到姜雨家找她说会儿话，可推了推她家的大门发现还是反锁着，他料想姜雨估计也在懒床，就独自在街上四处闲逛起来，想看看村里都有些什么变化。
想来玉盈自从念了高中，就已经很少到村里逛过了。他穿行在村里曲曲折折的大街小巷当中，发现有很多老宅区都已经人去房空，破败不堪了。越来越多的人家把新宅建在村子的外围，尤其是村东通往村外的那条小路两边。
他从村东走到村西，又从村南走到村北，寻找着小时候的记忆，发现自己从小长到大的故乡正在默默地发生着许多变化。
他走在村里，竟像是一个从远方而来游客，很多地方都令他感到十分的陌生，反倒是高中校园里的一草一木他都历历在目，感到格外的熟悉。
百无聊赖，他还是会找姜雨去一起练习书法。其实，他们根本还上不到书法的层次，充其量也只能说是练练字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