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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回 少年烦恼(1 / 1)

夏天又如约而至。

一场大雨过后,阳光普照大地,天空湛蓝如洗,衬着几簇洁白的云朵,晴得非常好看。南山顶上,托出了一拱亮眼的彩虹。

男人们都下地干活去了,方平和邻居的几个女人搬出小板凳儿来坐在街口,一边儿聊天儿一边儿做家务。有的织毛衣,有的纳鞋底儿,还有的在粘纳鞋底儿用的布料(把碎布头儿用面浆子糊在木板儿上,等晒干了以后揭下来,用剪刀剪成鞋底大小,夹垫在鞋底里)。

方平把一缕马尾似的粗麻用一个粗铁钉钉在墙上,然后把小板凳儿放下坐在一旁挽起一条裤管,露出雪白雪白的半条小腿。她熟练地从墙上扯下三条麻丝,把头儿捏在一块儿,垫在小腿上搓起了麻绳。搓好的麻绳都缠在一个木头做的线轱辘上,等以后纳鞋底儿用。

现在方平已经成了河坊村里一个地地道道的媳妇儿了,这里女人们该会的活计,她都学会了,而且还做的很不错。

这天整好赶上星期天,玉盈在街上几个孩子的呼唤下,从自家小院儿里跑出来,跟妈妈说明了情况,趁着雨过天晴的好天气,和伙伴们到村北的小河边儿玩耍去了。

这几年,河坊村一带的雨水有些减少,村西大河和村北小河的水量都不如从前了,但由于从前一直降水充沛,两条河至今仍旧常年水流不断,颇有些江南水乡的感觉。

玉盈从小学课本上学到的诸如“小蝌蚪找妈妈”的故事,都真实、自然而生动地在村北的小河常年地上演着。大大小小的青蛙在河边的浅滩上跳来跳去,河水上面知了、蜻蜓和各种各样的昆虫来来往往地穿梭不停。河水里漂着大片大片的蛙卵,像是嵌着黑芝麻的水晶一样,多得数也数不清。

在玉盈的眼里,似乎课文故事里学到的很多情节,展现的很多动人和美丽,都是在讲述着他身处其中的故乡。

夏天的夜里,玉盈也会和小伙伴们打着手电筒去捉“肉牛”。“肉牛”就是黎明前从地下的洞里爬出来,准备脱壳的蝉。玉盈仅仅是好奇,捉一只来玩一玩,总会在天亮之前再把它放生,让它完成金蝉脱壳的蜕变。

可是有一次,他看到有几个大孩子捉了几十只上百只,放在油锅里煎着吃,他突然感觉到了一阵难过,整整一个月都没有从那种难过中解脱出来。而“肉牛”下锅的那一幕,如烙铁一般深深地印在了九岁玉盈的脑海里,成为他终生难忘的记忆。

玉盈长大了,他第一次为了自己之外的事情难过,前所未有的难过。

在目睹了油煎“肉牛”之后不久,在这同一个夏天,玉盈的心灵再次受到撞击,他又看到了更让他难过和不可理解的事。

隔壁王奶奶的孙子在一个下着雨的夜里,用铁丝耙在河边儿抓了半麻袋的青蛙,然后把青蛙的腿都抻下来煮着吃了,身子就那么血肉模糊、体无完肤地扔在了猪圈里,被圈里的猪用鼻子乱拱,那种血腥的场面让玉盈看得不只是难过,而且痛心。

他想,学校的课堂是老师不是讲青蛙是人类的好朋友吗?为什么会有人对自己的朋友做如此残忍的事情呢?对于成人的世界,这也许很正常,可对于玉盈这个年纪而言,这完全可能是一个令他困惑的迷。在他因幼小而依旧纯净的心灵里,还没有非常明确的有关于“残忍”的概念,但他已经能够体味什么叫做难过,体会得比成人还要细腻,还要深刻。

可是玉盈的困惑还不止于此。更让他困惑的是,他也曾经吃过田野的“野味”。以前,每年秋天收割谷子的时候,爸爸妈妈都会给他抓很多很多的蚂蚱、蝈蝈,埋在灶台下的碳灰里烧熟了,然后他就装上满满的一口袋,在跟着爸爸妈妈去地里的时候走一路吃一路。那个时候的自己为什么就没有感到难过?这个,他也想不通。

他长大了,可他并没有完全的长大,以后他会继续长大。也许,人长大真的不代表明白的事儿比以前更多了,而代表着不明白的事儿比以前更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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