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有些安静。
从灵御霄离开后直到现在。
桌上那盆羊肉火锅到了火候，锅内的油汁“咕噜噜”冒着泡，声音很是清晰，香味飘过众人的鼻尖。
白若愚连忙把火候关小了些，盯着李含光，有些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答应他了？”
李含光说道：“有什么问题？”
白若愚说道：“还没测试过他呢！”
李含光疑惑地看着他：“测试什么?”
白若愚说道：“当然是测试品性啊，我们这可是君子之组，怎么能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进得来的？诶，李兄你别走啊……”
没有等他说完，李含光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
……
古旧的院落里满是落叶，寒风瑟瑟，卷起一地萧索。
那道身影站在院落中央。
夕阳落在他的身上，脚下的阴影显得纤细而长，通往昏暗处，宛如直抵地狱的阶梯。
阴影覆盖处有一片叶子。
那片阴影隆起，叶子随之而起。
阴影凝聚成人形，叶子落在其肩膀上。
“启禀公子，查清楚了！”
“说！”敖帝没有转身，声音冷冽如寒风。
“如您所料，烈九轩和灵御霄都去找了那李含光！”
敖帝嘴角微扬，眼中闪过讥笑之色。
身后之人说道：“他们真是异想天开，莫非真觉得那李含光拥有与公子您相匹敌的资格？”
敖帝嘴角一扯，笑道：“他们当然没这么天真，但……他们怕啊！”
“人在畏惧的时候，会下意识抓住身边一切可以抓住的机会，甚至会下意识抱团取暖，这些都是本能！”
“所以，您故意把那些消息泄露给他们，就是为了逼他们联合在一起，好一网打尽？”
影有些讶异道：“会不会太冒险了？那二人，毕竟是人族两大道宗这一代最杰出的天骄之一，于临仙榜也是有名的！”
“而且，此次参与考核的，还有许多位以往隐世不出的古族传人！”
“这些人若是单独来看，自然给公子提鞋都不配，可若全部联合在一起……”
敖帝自信道：“影，你要记住，临仙榜上的排名并不能说明太多！”
“我压过烈九轩他们六七名，不是因为我只比他们强这么多，而是……这天底下所谓天骄只有这么些人！”
“如果联盟一下子出现一百位比他们更强的人物，他们会跌出临仙榜，而我……”
“还是第一！”
他的声音十分平静，却充斥着难以言喻的自信，似视天下天骄为刍狗，仿佛这天底下同辈修行者再无一人可入他的眼！
“联合吧……他们联合的人越多越好！”
“最好可以把所有人族全部集中到他们那边，这样的话……我清理起来就轻松了！”
“而且，还不至于太无聊！”
影听得这话，不禁愣住，随后明白自家公子竟是要以一己之力，镇压如今白云城内所有人族天骄，要压得他们翻不过身来，永世存活在公子的阴影里仰视他！
这是何等自信？
他的眼中被狂热所充斥，当即跪在地上，高呼道：“公子无敌！”
……
三日后。
那座校场四周再度围满了如海般的人潮。
也许是因为上次报名试炼过于精彩的缘故，这次围观的人比上次还要多。
自校场周围向外辐散，整个白云城几乎可以称作是万人空巷，壮观至极！
校场极为宽广，即使三千位考核者一同站在其间，也不显半分拥挤。
山河鼎在校场正上方悬浮。
光芒绽放，如丝如雾。
难以计数的玄妙符文于光雾之间隐现，充斥着艰于理解的力量气息，颇为神奇。
场间人虽多，却安静至极。
三位考官立于虚空之上，面色认真地宣读此次考核的规则。
与上次所说的没有什么出入。
只是在细节上多了些描述。
每位考核者进入山河鼎世界前会得到一块玉牌，玉牌可以用来记录考核者寻找到的天材地宝，以积分的形式。
每一件宝物只能记录一次。
越珍稀的可换取的积分越高。
鼎内死亡不会真的消陨，鼎灵会护住考核者肉身与神魂，最多就是精神受到些创伤。
考核时间是半个月。
结束之时，手中掌握有一千积分便算过关。
最重要的是，玉牌中的积分，可以转移给他人！
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校场上的考核者们听到这样的规则，纷纷面色微变，看向四周众人的目光多了几分警惕。
宣读完规则，便开始考核前的最后准备。
所有考核者领取完自己的玉牌，录入自己的神魂气息，并将各自的组队情况上报。
同一队中的考核者，可以通过自己的玉牌，定位队友的位置。
校场中间立着一尊香炉，一根普通的香刚刚被点燃。
一炷香的时间，用来给考核者们最后确定自己的组队情况。
白若愚皱眉道：“规则简单的有些过了头！”
灵御霄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越是简单的规则，越有大的玄机！”
“玉牌内积分可转移，这是鼓励考核者们互相争斗！”
“规则中对组队机制没有过多的限制，也就是说，如果……同一队伍中，有人想对自己的队友出手，也是可以的！”
“同一队的还可以随时定位队友的位置，这也是潜伏的危机！”
众人简单讨论了几句，提出规则中隐藏的几个信息。
“如果不是彼此极为信任的人，很难成组！”灵御霄皱眉说道，若是这样，考核者之间彼此提防，很容易被异族找到可乘之机。
他的猜测显然正确。
一炷香内，校场之中频频有争吵声传出，其内容无一例外，都是分组的问题。
有孤身一人者被相识的几人踢出团队。
有临时凑在一起的人相互怀疑，各奔东西，决定还是独自行事的好。
短暂时间内，场中还存在的队伍，比原先锐减了一半多！
而且即便是这些，人数也大都有变动。
“异族那边，动静似乎很小！”白若愚忽然传音入密。
李含光瞥了那头一眼，所有的异族天骄保持沉默，他们站位凌乱，却依旧可看出以谁为中心。
“异族等阶森严，敖帝对那些寻常血脉的异族拥有近乎绝对的统治力！”
灵御霄这般说着，眼中多了几分隐忧。
一炷香快结束时，一道浑身火红的身影寻了过来。
“灵御霄，你与他们一组？”
烈九轩的目光在李含光等人身上停留一会，随即看到白知薇，眉头皱起，似有些不解。
灵御霄看着他，笑道：“怎么，我与谁一组还需要与你报备不成？”
烈九轩眉头松开，直奔主题：“我的队伍里还有一个位置，你来么？”
灵御霄有些意外，说道：“你？邀请我？我没听错吧？”
烈九轩说道：“你我之间虽有嫌隙，但我认可你的实力！那个消息，你应该也听到了！”
“你我二人是人族考核者中的最强者！”
“我们应该同心合力，这是为大局考虑！”
灵御霄听着这番话，笑了笑说道：“说的有些道理，那不如你过来吧，我们这也只有四个人！”
他说着，看了李含光和白若愚一眼：“两位，你们怎么看？”
二人还未说话，烈九轩便不悦道：“灵御霄，我真心实意在与你商量，你以为我在跟你闹着……”
唰！
虚空中闪过一道紫芒。
大量跳跃的电弧宛如凌乱的线团，在空气中散发着让人头皮发麻的气息。
一枚巴掌大小的古锥悬浮在烈九轩面前。
距离其眉心只有不到一寸。
毁灭的气息将其笼罩。
校场上瞬息安静下来，无数目光投来，带着不解和惊悸。
考核在即，居然有人敢在此动手？
这也太狂妄了吧？
灵御霄戏谑的声音响起：“你在教我做事？”
蓝紫色的雷光将烈九轩的眼神照得晦暗不定，隐隐可见其中几欲爆发的怒火。
他最终还是没做什么，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这个家伙一直这么讨人厌吗？”
白若愚歪着头看着烈九轩离去的背影，一边用小拇指掏着耳朵。
“他自诩天赋其能，觉得生来就要肩负比别人更重的责任，要做更多事！”灵御霄显然对他很是了解。
“这般想本也是好事，但问题在于，他还觉得身边的所有人，都该围绕着他，为了共同的理想而奋斗！”
“他视自己为救世主，觉得世人应该遵从于他，才不辜负他的救赎！”
“实在可笑！”
的确可笑。
李含光收回目光，心中这般想道。
那哪里是为了拯救世人？
分明是要想给自己铸就一座永恒不朽的丰碑。
以大爱之名，行利己之事！
李含光注意到白知薇的面色有些不对，说道：“怎么了？”
白知薇有些犹豫道：“我……怕拖你们的后腿，我的修为太低了！”
方才烈九轩看她的那一眼，意味不言而喻，让她心绪复杂。
李含光面色平静道：“你知道，为什么联盟安排这次考核要大家组队吗？”
白知薇摇头不解。
李含光解释道：“世间并非所有人都善战，人族不是每一个人都是战士！”
“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事物！”
“人人各显其能，文明由此而繁荣！”
“你在医道上的能力，连山河鼎都认可，何必自我否定？”
“如果你始终没有自信，那就是在荒废你自己的天赋！你应当知道，一个医者，除了医术和医德外，最重要的是什么！”
白知薇很是动容，说道：“是自信！”
一名成熟的医者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自信的气息。
医者自信，才可让患者更好地相信医者，从而配合。
“我明白了！”
白知薇看着李含光说道。
李含光点点头。
他这番话并非是虚无缥缈的安慰。
白知薇的潜力极大，这一点，在李含光融合造化仙体后，更是深有感触。
他有心想将其培养成身边的得力干将，但如果她自己都觉得自己不行，天赋再好也只能浪费。
“此次考核，正好可以找机会，开发开发她！”
……
一炷香时间结束。
山河鼎一声嗡鸣，漫天符文倒卷而至，化作一方扭曲虚空的旋涡。
考核开始！
唰唰唰！
无数道身影冲天而起，争先恐后。
似乎觉得先一步进入便可抢得先机。
李含光等人并不着急。
同样优哉游哉的还有烈九轩，敖帝等顶级天骄的队伍。
他们都知道，这场考核，越到后面才是正戏。
趁着闲暇，李含光扫了一眼各个队伍的成员。
那一张张面孔都极为年轻，充满朝气，还有少年傲骨。
当然他们也的确有骄傲的资格。
在场的没有一个年纪超过二十岁，甚至连十八的都少，却已有小半达到了真仙境，其余的也都是准仙。
不论放在哪个势力，都有被重点培养的资格。
“哟呵，还真够豪华的！清一色真仙！”
白若愚忽然啧啧出声，他正在观察烈九轩的队伍。
众人循声望去，发现果然如此。
一队四人，除了烈九轩外，统统都是真仙境，而且法则气息稳定，明显突破已久，属于精锐。
“敖帝的也差不多！”
便在这时，一道弱弱的声音响起：“请问，你们队伍缺人么？”
众人扭头看去，一位身材娇小，模样清秀的女孩正站在不远处，脸上写着忐忑。
白若愚瞥了一眼，顿时睁大了眼睛：“童颜巨……”
他话还未说完，便及时收了回去，略微尴尬地干咳几声，依旧迎来许多白眼。
这位少女的外表的确惹人注目。
脸蛋圆圆的，极为可爱，带着三分稚意，身材却壮观的很。
李含光自认阅人无数，比例如此夸张的却还是第一次见。
“准仙境……”灵御霄感受了一下她的气息，有些惊讶道：“你今年多大？”
那女孩小声说道：“十……十五！”
“你十五？”白若愚先一步怪叫起来：“假的吧？十五怎么可能这么……”
“你闭嘴！”白知薇瞪了他一眼，随后目光柔和地望向她：“你原本的队伍呢？”
十五岁的准仙？
不论放在哪里，都是绝对的天之骄子。
怎么会沦落到没队伍的地步？
女孩支支吾吾，似有难言之隐。
“你是蓝玉烟？”灵御霄忽然开口。
女孩咬着嘴唇，点点头，承认了。
灵御霄主动向李含光等人介绍道：“她是太阴圣地的弟子，也算是传奇了！”
“传奇？”
白若愚眨了眨眼：“怎么说？”
灵御霄说道：“她本是一个孤儿，十岁被收入太**宗做杂役，却展现出了难以想象的天赋，修行几乎没有遇到任何瓶颈，甚至打破了目前已知，所有道宗的记录！”
“仅仅五年时间，从凡人到准仙，一气呵成！”
闻言，白若愚和白知微皆瞳孔微缩。
他们知道，这样的数据代表了什么。
灵御霄继续说道：“没人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太**宗很快将她收入内门，没过多久更是被一位太上长老收为真传！”
“甚至，在那段时间，她就是下一任神女无二的人选！”
“但后来，太**宗发现，她除了修行，什么也不会！”
白若愚不解：“道痴？”
灵御霄摇头：“不是那么简单！她的境界虽然提升得飞快，但却根本没有对应的手段！”
“举个例子吧，她直到准仙境界，才堪堪学会飞行！”
听到这话，几人沉默了。
御空飞行对于修行者来说是最基础的手段。
哪怕祖庭天地法则完善，修士们在达到元婴境界后，也可翱翔天空。
准仙境才会飞？什么概念？
“至于学习什么道法神通，布阵炼丹，炼器之类的……更是无法领会半点！”
白若愚不禁说道：“那这样的话，境界再高有什么用？”
灵御霄说道：“所以她很快就被那位太上长老逐出门下，成为普通的内门弟子！”
听到这里，众人总算明白，她为什么会没有队伍了。
所有人但凡知道这一点，哪里还肯要她？
累赘么？
灵御霄的话并没有避着谁。
名为蓝玉烟的少女面露落寞，转身离去。
白若愚摇头啧啧道：“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
白知薇眼中闪过几缕怜悯，却没有说话。
她知道考核事大，队伍里有一个自己已经挺拖后腿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