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小童端着酒走了过来，舒朗见状皱眉心想这两个傻子还要喝到什么时候。
他朝小童们摆摆手道：“给他们端醒酒汤。”
小童们应声退下。
餐厅内，岳父和女婿还在忆往昔。
萧钰没有用灵力驱赶酒劲，操心的老父亲想套殷茫野的话，而与之同醉：“贤婿啊，你不知道，我们家小舒有多可怜。当年他的魂被缚在石头上，残缺不全的灵魂，入不了幽冥地府轮回转世。他躺在荒野里，悄无声息，那小小的魂魄，比你家香案里袅出来的烟还轻薄。他...他就是等着被天地正气吞噬干净的残魂，你知道被吞噬干净的灵魂最终会化为什么吗？会化为风雨，彻底消失，如果我们家小舒化为风的话，那也会是四月里的和风。四月里的和风，你懂我意思吗？”
殷茫野，醉眼迷离，卖力聚焦盯着萧钰，两人各尽杯中酒，又相互添满。
他道：“四月里的风，耗尽一生温柔暖开了料峭春寒里的峥嵘...”殷茫野说罢蹙眉沉思，思绪混乱如江河磅礴东逝，波浪如怒间他终于抓到了朵白浪，眸光从迷离中幻亮：“岳父大人，我们家小舒太可怜了。他不能当四月里的和风，不能耗尽我们小舒去温暖万物，凭什么让我们家小舒去温暖别人？他该是八月的秋风，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把这世间一切的残破腐朽、一切的污秽肮脏全部揉烂卷走，还天地一派舒朗！如风、如怒！他该当如怒的风，他该当风、如、怒！”
随着沉醉中的殷茫野吼出这番话，萧钰眸色一凌，夜空中劈来一道电光随即闷雷隐动。
风如怒，风云舒，一百年前风氏遗脉，那对互换身份的双生子。原本应该随风氏族人化为烟云的风如怒顶着风云舒的身份，进入平谷，被当成小女娃养了十年。而小云舒呢？怎么会成了残魂，苟延残喘于天地间。
萧钰醉意被灵力驱赶，眼中的浑浊消失，清朗如明星。
“你醉了！”他冷道，他的小舒，他当女儿养大的小舒，只能是四月的和风，他舍不得他的小舒成为殷茫野口中的如怒秋风，割碎了尘世，也终将割碎自己。
殷茫野趴在桌上撑着头，含糊又清醒：“醉言才是真话，岳父大人灌醉我不就是想听句真话吗？我们家小舒...我们殷家的小舒眼里有团火，岳父大人见过吗？你关不住他，云梦仙境关不住他！”
“你怎么知道云梦仙境关不住他？”萧钰继续冷道。
殷茫野低沉而笑，似梦呓似醉语：“他去了九州，到了东京城。天底下最奢靡的东京城，多少人最求权利的名利场！小舒却选择进入监察司，干监听！你知道以他的本事、他的皮相，可以过人上人的生活、可以翻手为云覆手雨的去超控他人。可是，他却为了所谓的通敌证据竟然接手街道司干着蝼蚁般低贱的清洁工作。他心里的底线定的太高，他心里没有物欲，没有物欲的人却要入红尘历练，他能历练什么？他只会像他接管街道司一样地去清扫，把遍布在世间的垃圾、污秽清扫干净。他的名字也是他自己取的，对不对，舒朗，还天下以舒朗。岳父大人，我知道你怕他受累，怕他吃苦。你放心，有我，有苦我帮他吃，有累我帮他扛。让他跟我走吧！”
端着醒酒汤的舒朗愣怔原地，犹疑不前，他从未剖析过自己，他从未想殷茫野那样研究过自己。他想听殷茫野还会说些什么，如他所说舒朗这个名字的确是当他修出凡躯时给自己取的名字。
平心静气地等待殷茫野的豪言，可惜他只听到杯碟落地碎裂。
“进来吧，他睡死过去说不出话，醒酒汤都冷也没能喂进他嘴里！”萧钰对着门口喊道。
舒朗端着醒酒汤走近两人，看到几壶空酒瓶七歪八倒地围着殷茫野。他道：“都是他喝的？”
萧钰嗯了声，算是回应：“越喝越清醒，不用点招数还真灌不醉他。”
舒朗将醒酒汤放在桌上，又道：“师兄是向他施法咒了？”
萧钰嫌弃地睨了眼酣睡中的殷茫野：“用了点灵力，不然喝死我也拼不过他。哪遇到这号人，脸皮厚、酒量大，还话唠！”
舒朗驱动灵力扛起熊躯对萧钰道：“我先送他去休息，明天我们还要赶路回湖州了。师兄晚安！”
萧钰盯着舒朗和殷茫野，两人在一起的形象就如泰山之于鸿毛。“他长的也太魁梧了，我以为你会领个俊逸少年回家，怎么扛头熊回来。”
舒朗无奈的回头看着操岳父心的师兄道：“我跟他除了同僚就不再会有第二种关系，你还是多操心操心龙树上的那两颗蛋吧。”
“嘿！你不但嘴硬还嫌弃我！送他回房后来书房找我，我跟你交代些事！”萧钰起身，理理衣襟向外院走去。
把熊扛回房间的舒朗，还是喘了口气，还真是头熊，他用了灵力都觉费力。他取过帕子浸了温水给殷茫野擦脸，又脱了他衣袍，给他盖了床被子。全程深度睡眠的殷茫野只觉湖风阵阵，缭绕耳畔，本能的搂过这缕风，吞进嘴里。
舒朗被他搂着腰臀趴在他怀里昂头承着这个吻，漾开的酒香混着两人的气息在唇齿间游荡，他吻的深，他抱得紧，像是要把这股风揉进躯体，或是要把躯体溶进这股风里。
一吻作罢。
舒朗掰开他的头，看着双眼深闭，唇瓣微动的殷茫野，冷道：“挺娴熟的啊，之前有过多少个相好的？”
殷茫野闻着他的体香，凑到他耳畔道：“等闲轻风拂阑珊，禁门深掩尽许卿！”
“听不懂！”舒朗冷道。
殷茫野在他脖窝里蹭了蹭，像是个无赖：“过客如风逝，余生全是你。”
舒朗推开他，坐起身，理了理衣襟，看着侧头睡去的殷茫野，唇角微漾，笑意难掩。
“我信你的鬼话！”舒朗知道他可以相信，这些话是在萧钰灵力作用下的大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