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书翰知道泽浣动作慢,对他说道:“我先去叫马车,你快点下来。”
泽浣追着林书翰把棉袍递给他,才又在镜前整理穿戴。
包厢的门大打开,宝津楼灯火辉煌。
被家丁架在人坐上的卢思青从台阶慢慢上到二楼,是的,他即便腹部被捅伤也耐不住寂寞,在底楼等了一个时辰才等到林书翰他们退掉包厢,他打算在此玩通宵,还叫宝津楼安排新晋的娈倌人。
随着两个家丁的行进,他看到了斜对着楼梯的包厢里,正在对镜系斗篷带子的泽浣。
他已经来不及太多内心感悟,只觉得自己的生理变化更为明显。
他双手扣着坐下两名家丁的肩膀,道:“快点,那包厢里的倌人可是新来的,本爷今天就包他。”
泽浣刚要出门便被两个家丁架着的卢思青堵在了门口,他眼中的卢思青就像是被放在铁盘子里洗干净的祭品,正被人端着架上祭台。
“你就是新来的娈官人?在包厢里等不及了吧,来来,本爷今夜好好疼爱你。”卢思青伸出手,想要摸泽浣的下巴。
泽浣耐着性子解释道:“我是来这儿的客人。”
泽浣退后一步,往身侧的镜子瞟了一眼心想,穿得如此朴素也会被人当成伶官人?
他随手取下鞋架上挂着的长杆鞋拔子,放入靴后跟,一脚踩进靴子里穿好后又穿上另一只。
穿好靴子之后看见那人还堵在门口。
“没见过人穿靴吗?”泽浣恼道。
“没见过这么美的人穿靴。”卢思青拍拍家丁,那家丁移到泽浣跟前,卢思青盯着泽浣道:“认识一下,我就是卢思青。小俊郎,你来东京城为的是行商还是游玩?我可以带你尽情逍遥。”
卢思青此时才看清泽浣衣着朴素,在包间里呆的时间不到一个时辰,想他一定是囊中羞涩又纨绔贪玩,是个容易被包养的对象。
泽浣听他的自我介绍便失笑了下,他将鞋拔子撑在地上,上下打量番他后道:“想不到东京城第一纨绔居然是残障人士,你还真算是励志典范。”
“残障?你嘴还真欠,不过,我喜欢,漂亮的花都是带刺的。”卢思青嬉皮笑脸的对泽浣说道,再对着门外的几个家丁冷道:“给我把他抓倒榻上去,绑好,今天就他了。”
泽浣闻言,操起鞋拔子就拍在他的嘴上。
随着一记清脆的响声和一阵哀嚎之后,卢思青下半张脸被拍得又红又肿。
“还愣着干什么,给我绑了,痛死本爷了!”卢思青坐在家丁身上恼道。
随即那几个家丁被泽浣手中的鞋拔子扇翻在地,被这动静吸引,宝津楼的管事带着人将包厢围了起来。卢思青对着那些管事,指着泽浣,捂着嘴道:“这个人行凶伤人,快给我抓了,送到我府上去。”
泽浣白了他一眼,话都说不利索,还记着要送到他府上。
管事知道泽浣的身份,上前赔笑道:“卢公子,这位是工部侍郎,云大人。误会一场,就此罢了,今夜包厢费本楼全免。”
“我呸!本爷差你那点包厢费吗?工部侍郎怎么了,本爷又不是没玩过小官君。姓云的,你不让我顺了这口气,明天你的官帽就保不了,我让我爹摘了你的官帽收了你的官印。”卢思青指着泽浣嚷道。
“你爹谁啊?”泽浣问道。
“我爹卢定远,吏部尚书,内阁辅臣。你居然不认识。”卢思青狂笑道,想他虽有官职却身着棉絮斗篷,料他没有背景倒好被自己这个公卿之后拿捏了。
二楼管事对着手下使了个眼神,手下瞬间明白,跑了下楼。
泽浣闻言,抬起手中的鞋拔子指着他道:“我知道,卢定远就是黄博安的舅舅?黄博安还有口气的时候,跟你并称京城老少恶霸!也罢,我就是行凶了,凶器就是这支鞋拔子,你和我一起去监察司吧。”
“什么监察司!我干嘛去监察司?”卢思青惊道,监察司三个字能让他肝痛。
泽浣对他邪肆一笑道:“你是太庙祭酒,我是工部侍郎。你言行辱我,我持械伤你。不去监察司解决,还能去哪里?”
林书翰跟着宝津楼的人进来,穿过人群走到泽浣面前道:“拿着鞋拔子干什么?怎么还不下来?”
泽浣瞟了眼卢思青道:“这位卢大人要把我绑到包厢床榻上,这些人刚才都动手了!”他用鞋拔子指了指被自己撂趴下的家丁。
“真晦气!”今天是犯太岁了吗?走哪都遇上神经病!林书翰说着就要解棉衣外袍打架,被跟着进来的久孤拦下。
“我们还赶着去监察司,跟他纠缠什么!”久孤说道。
泽浣也拉着林书翰往楼下走,抬起鞋拔子指着卢思青道:“这件凶器我先带到监察司了,记得来指认我!”
林书翰气没顺过去,他绕开泽浣和久孤,来到卢思青面前,抬手捏起他的手腕没怎么用力便碎了他腕间的经脉。他道:“带上你的爹爹,来监察司找我,我是轻车将军林书翰!”
“啊~~!”卢思青捂着手腕,盯着三人走出了宝津楼。
“公子,咱们请老爷出面去监察司吗?”身下的家丁问道。
卢思青想到林书翰身上那件普通办案公职人员的大棉外套就来气,还特么轻车将军,走在街上就跟巡街小吏似的。穿衣打扮能与身份相符合吗?但凡泽浣穿好一点,刚才他也会客气一些。
“去个屁,回家叫大夫给我看伤。回去,都不准跟我爹说。”卢思青带着人等到林书翰他们的马车远了才叫车回府。
到了监察司,阿炳正在审问伊尔公主,被无妄之灾殃及的小美人正在受夹刑。凄厉的叫声响彻审讯室,没多时她就受不了签字认罪。
“明明不是她,为什么要签字画押了?”姚婉婉在审讯室外面自语道。
“因为太痛,因为前路太苦,因为没有希望。”阿米娅站在她身边冷冷地说道。
“那她最终会怎样?”姚婉婉问道。
“通敌叛国者死!”阿米娅语气冰冷的说道。“怎么样,来监察司呆了一天,还打算呆在这里吗?”
姚婉婉摇摇头,她很疑惑。“我的爹爹是兴庆四年的进士,他说他是背着帝国法典走入官场。我母亲是仵作,我哥哥是典刑司,我们家吃饭讨论的都是案子。我以为真会如爹爹所说的那样,办案为法理,道义存人心,世间才太平。”
走出审讯室的阿炳闻言,走到她面前道:“我们所做的一切,为的就是能让像你父亲、你母亲、你哥哥和你这样的人在饭桌上畅所欲言,秉持初心走完前路。太平两个字是被和平托着的。你能想象她是一国的公主吗?可如果对调一下,破城的不是昆都而是东京城,帝国女子又将会是个怎样凄惨的结局。昆都的妇孺还活在昆都,便是我们能给出的最大道义。”他说完,对阿米娅道:“给伊尔公主洗洗,上药,让她走的时候干干净净。”
“是!”阿米娅应声答道。
“所以,林大人的意思是手段维护和平,法典保证太平?”姚婉婉追问道。
阿炳看着姚婉婉,仔细地打量了下她,才道:“手段维护不了和平,铁血可以。或许你会觉得监察司这样处置伊尔公主太过无情,可大道本就无情。如果我们不这样做,将会有更多的人把生命耗费在战争中,我辈乃至我们的数代后辈。”
姚婉婉看着阿炳的背影,手里的炭笔已经把他刚才的话都记录下了。
“好帅!”她在心里默默念道,但是她知道,这个地方不适合她,他也不适合她,她的世界非黑即白,阿炳的话她无言反驳却有悖初心。
阿炳正准备离开监察司,站在大门抬头一望夜空再度飘雪,真如萧彦北说的,今年的冬天真是又冷又漫长。
林府的马车疾驰而来,才刹住脚,林书翰就跳下马车。问阿炳道:“你们监察司的人都放衙了吗?”
阿炳愣怔片刻道:“你不看现在都什么时辰了,除了负责审讯的人和值班的都走了。”随后泽浣和久孤跳下马车。
“这位是?!”阿炳望向久孤。
久孤抱拳作揖道:“在下林久孤,跟着...”他本来想说跟着林墨谦和波波去北疆的那位。
阿炳接过他的话道:“我知道。你们这么晚来监察司干什么?”
林墨谦曾经向他交代过,他和波波会带着位叫久孤的异能隐士赶赴北疆解决兽人兵甲。
久孤看着整个监察司,冬夜飞雪下,占了半条街的建筑群透着让他熟悉的秘法气息。
“泽...”久孤脱口而出。
“云梦泽!”泽浣干紧跑打断他说道。
久孤忘了下界不能唤神名的规定,如同他的神名:东阳,在九州都是禁忌,为了神明们的安全。
久孤道:“云大人,能堪舆吗?”
“有那么严重吗?”泽浣问道。
“整个监察司都被人布阵监控了,他们的一举一动,他们的一言一行。”
久孤说罢随手掐诀想给监察司下封印术,可随后他又放弃了,监察司的人还没到齐不能打草惊蛇,若此刻下封印术怕会被那人发觉逃遁。
他看向阿炳道:“林大人,能召回全司人员吗?”
“可以。我马上鸣号,监察司小吏们大多住在后巷。”随即阿炳将几人领进监察司,直接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监察室后院高台的铜钟被敲响,这是全司回衙的信号。
久孤走了圈,捉了三个监听小人符纸。“林大人,这些小纸人和云大人身上出现的符纸是一人所为,放置时间很短,不超过一天。有怀疑的人吗?”
“我的执笔小吏,今天才到的监察司,可是他就是个普通的江南姑娘。”阿炳说道。
“她在哪里?她可能被巫灵俯身了!”
久孤来不及等阿炳确认姚婉婉的行踪,便来到监察司大厅。
对着集聚在厅内的司职人员洒出片灵粉,那些泛着荧光的粉末飘散各处,落在人员、器物身上,有几人员的脖颈上出现蓝色的如指甲盖大小的圆型咒符。
见全员都到齐了,久孤也就给监察司下了封印咒。
“把他们先带到房间看管,我随后给他们净化。那个执笔小吏不在此列,是吧!”久孤并未感应到巫灵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