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漫说完看着周立锦，她想，周立锦或许会相信，或许会不信，但没想到周立锦在出现明显激动的神色过后又变成了冷漠和防备。
柏漫觉得周立锦怀疑自己很正常，不怀疑才不正常，毕竟她跟周立锦从前并无太多焦急，即便是有今日短暂的相处，他也根本不会信她这个人，又怎么会相信她说的能治好他隐疾的话？
“你想要什么？”周立锦活了三十年，他相信世上没有白得的好处，蜜糖里夹着的可能就是□□，但他又无法拒绝柏漫的“诱惑”，他只怕代价他给不了，周立锦忽然想起了那块玉佩，难道她想要的是父皇的暗卫？她要暗卫做什么？联想到皇城最近发生的种种事，他想，是她跟皇兄因过继周芃一事产生了裂痕打算另起炉灶吗？
柏漫眨眨眼，说道，“别紧张，我只是想跟你合作罢了。我救你的命，你跟我一起反抗暗害你的人，如何？其中，你也得把暗卫给我用。怎么样？很划算吧。”柏漫等着看周立锦勃然大怒的样子，没想到周立锦呼出了一口气，点点头，“可以。”
柏漫怀疑她不仅出现了幻觉，还出现了幻听？“你知道谁在暗害你？”
“这很难猜吗？我死了，谁是最大的得利者，便是谁。”他本是内定的太子人选，就等着边城战事结束就会被册封为太子，结果他在战场受伤中毒后，即便是压制毒性，也命不久矣，先帝无奈，只能传位给周立泽。
先皇只有两个儿子，谁下的手，不是一清二楚吗？
柏漫笑了一下，一边扯过周立锦的手腕，一边说道，“我相信我们会合作愉快的，我先给你诊脉，看看你这毒的深浅。”
周立锦被柏漫触碰，但没有很厌恶的感觉。
中医讲求望闻问切，柏漫为周立锦诊脉后，又询问他中毒前后的症状，周立锦回忆起将近十四年前，那时的他年仅十六岁，却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恣意张扬，也是先皇属意的太子人选，没想到在边城战场，他被一支冷箭射中了肩膀。
冷箭所造成的伤势微不足道，但可怕的是箭矢上淬了毒，若不是他随身携带了临行前先皇赠予的解毒丸恐怕会当场毙命，但那解毒丸也只是帮他延缓了毒性，无法根治。后来先皇为他遍寻名医，找到了赵神医，但也只敢保证他最多能活到三十岁。
先皇为了他殚精竭虑，但可惜天意弄人，他注定活不过三十岁，在这种情况下，京城又有传言说他受伤不能人道，他也懒得理会了，反正不能人道和快死了也没什么不同，甚至还不如不能人道。
周立锦从未这般渴求活着，尤其是离死亡越近，他越想要活着。
中毒后很长时间，他才想明白，这件事只有可能是周立泽干的，他们从来不存在什么兄友弟恭，所以他并没有觉得意外，只是遗憾自己竟然这般短命。
越临近死亡，他越平静，平静地等死。
柏漫看了他肩膀上的伤口，除了箭头的伤疤看不出什么，还需要抽血验毒，去确认是毒的种类，以及中毒程度。柏漫想了想，在纸上写下她需要的工具和药材。
周立锦理所当然地认为他快死了，所以他的毒一定侵入了五脏六腑，但柏漫却告诉他不是这样，他的毒性一直被压制着，他如果死亡，那一定是毒性瞬间爆发，而他的低体温、眼白中的红色，甚至跛脚、手发抖都是毒性在慢慢释放的表现。
“那眼底的青色呢？”在周立锦的认知里，眼底是青色的。
柏漫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见周立锦疑惑地看向自己，便说道，“那是长期熬夜产生的黑眼圈，早点儿睡，别熬夜，平时多喝枸杞红枣茶益气补血。”
周立锦：……
柏漫让周立锦将她写的清单上的东西都准备齐全，周立锦将清单收好，忽然又说道，“那个玉佩……”然后迎着柏漫惊恐的目光恶趣味地拆穿了柏漫，“我便不再追究了，下一次撒谎可要小心了。”
很久以后，柏漫才知道周立锦也是靠伪造玉佩得到的先皇的暗卫，但周立锦比她更细心，所以伪造的玉佩比真的还像真的。
周立锦嘴角微微一扬，柏漫并没有察觉出来，而是心中火速地盘算着周立锦跟玉佩的关系，在她的记忆中，那个疯疯癫癫的宫女一直念叨自己是皇帝的女儿，按照岁数来说，也可能是真的，毕竟他对周立泽的人品是不信的。
但周立泽的女儿怎么会有先皇的玉佩呢？在系统剧本里，非常肯定地指出这玉佩是号令暗卫的信物，周立锦跟暗卫又是什么关系呢？他对她可什么都没有承认过。
这是让柏漫最气的地方，她的底牌都漏光了，周立锦什么都没有漏。
“你放心，玉佩这件事便当从未发生过，我们的合作关系也不会变，你为我解毒，我借暗卫给你用。”周立锦火速作出了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但往后一段时间，他都十分恨自己的这个选择。
他总说周立泽是自作聪明，他看他才是。
而此刻的两人都十分开心，一个开心于自己找到了可靠的盟友，又实现了自己的出宫收编暗卫的目的，另一个则是开心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哪怕他不敢用力想，他不敢想太多，他只敢稍微释放一丝丝期许。
他怕希望破碎的画面重演。
等周立锦配齐了工具和药材，柏漫就正式为周立锦验毒，确认毒性后，柏漫根据周立锦的情况调整了无数次药方，等到最终确认那天，柏漫拿着药方去前殿找周立锦，却在路上见到周立泽的御驾。
周立泽见到柏漫露出了温柔地笑容，对着柏漫招招手，让她走到自己身边来，笑着说道，“怎么见到我一点不惊讶？”
柏漫心想，没心虚就很不错了，还惊讶，对周立泽却是不假辞色，“陛下怎么过来了？”
“你在这里已经呆了一个月了，朕来接你回宫。”周立泽像一个体贴的丈夫对着柏漫格外温柔，“昊儿一直关心你什么时候回来呢。之前的事是朕太冲动，淑妃和太子也劝过朕了，昊儿是朕唯一的儿子，朕认为还是将他记在你名下更好。”
“陛下把圣旨当儿戏吗？朝令夕改如何御下？我身体不好，没有精力抚养昊儿，淑妃是昊儿的亲生母亲，若陛下觉得淑妃位份不够资格抚养昊儿，可以晋封为贵妃，我没有意见。”
“你还在念着周芃是不是？他不过是个宫女所生的贱种，值得你这般伤心难过？又或者他根本就是贱人与周立锦所生的孽种，你看他们眉毛鼻子长得就一样……”周立泽气急败坏地说道。
“住口，我没见过你这样的父亲。”柏漫冷笑着，周立泽冷静下来，刚想解释，便听到了周立锦的声音，周立泽回头看向他，“皇弟什么时候来的？”
“在你说芃芃是我生的孽种的时候。”周立锦毫不留情地说道，“皇兄多虑了，我在战场受伤后无法生育这件事皇兄比我更清楚。”
为什么说周立泽更清楚？周立泽眼神不明地看着周立锦，又听他接着说道，“不过，臣弟还是感激皇兄送给臣弟一个好儿子，以后他就是臣弟的儿子，芃芃，还不快来拜见你皇伯伯。”
周立锦身后竟然站着周芃，他是随周立锦一起来皇家别苑看望柏漫的，却没想到听到了周立泽对自己的身世的置疑，周芃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是震惊还是伤心还是生气，他根本不在意周立泽说的话，周立泽若说他是乱葬岗捡来的，他都会坦然接受。
柏漫见周芃出现，脸色有些不好，这些话怎么能让孩子听到呢？孩子该多伤心，亲生父亲不要自己，还质疑自己非亲生，搁谁身上都是沉重打击。但柏漫很快发现周芃的异常，这孩子怕不是吓傻了吧？竟然一点情绪波动都没有，像是在神游天外。
“拜见皇伯伯。”周芃礼仪得体，连看他不顺眼的周立泽都挑不出来错，这使得他心里不仅没有任何愧疚还十分不爽利。
柏漫真觉得当年自己眼瞎才有点儿喜欢他，没想到周立锦看自己的眼神也写满了，“你看男人的眼光不行。”
柏漫瞥了他一眼，你有脸说我？
“芃芃，到母后这里来。”柏漫对周芃招招手，周芃开心地走上前，等他拽住柏漫的衣袖，柏漫就看向周立泽，“陛下还有事吗？朝政繁忙还是早些回宫吧。”
“阿菀，你不随朕一起回去吗？”周立泽难以置信地看向柏漫，他觉得他特意放下朝政来接柏漫，柏漫应当十分感动地与自己回去才对。
他经过淑妃的提醒才察觉柏漫应该是吃醋了，他与柏漫少年夫妻，就算后来因为柏漫无法生育这件事闹出了很多不愉快，但他相信他跟柏漫的感情是经得起考验的。
“我身体不好，需要休养。”柏漫说着，“过些时候便回去。”她要在别苑为周立锦解毒，回到皇宫总归是不方便的，现在没有什么比盟友的小命更重要的事了。
正好，她不想看到周立泽每次故作深情的表演，实在无法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