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挑挑拣拣堆满一整辆购物车，也就一小时不到，但排队等结账却耗了四十多分钟，沈旭跟唐一秋人手两大袋，重新站在路口等车的时候，眼神里都透出了一种“总算他妈结束了”的感慨。
沈旭兜里手机忽然响了，他放下袋子拿出来一看，接了起来。
“在家吧？”郝亮的声音听起来兴奋无比，“年前最后一聚，哥儿几个快到巷口了！”
“我在外面。”沈旭说，侧眸看了唐一秋一眼，“刚从超市出来。”
“买菜去了？”郝亮说，“别买多了，今儿不用你下厨，大志从他们酒楼打包了不少菜过来，都是硬的，比石头还硬。”
沈旭没吭声，因为顾忌到唐一秋，他其实很想直接拒了，但那边那几个明显兴致高昂，而且年前最后一聚这话一出，就很难让他狠下心扫了这帮人的兴。
“我几个朋友要来。”挂了电话，沈旭转头跟唐一秋说。
“是要我走吗？”唐一秋看着他。
沈旭皱了皱眉，被动捕捉到了唐一秋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和悲伤，他静默片刻，摇了摇头：“就跟你说一下，你要介意，可以自己出去找个地方待会儿，等他们……”
“不介意。”唐一秋勾着嘴角笑，“完全不介意。”
沈旭一扬眉毛，不说话了。
真心想建议唐一秋考虑考虑进娱乐圈发展，戏这么足还这么收放自如，把“演”完美融入了身体每个细胞里，不去当演员简直浪费天赋。
出租车到了巷口，沈旭果然看到郝亮、龙浩，还有李鹿鸣跟陈志，排成排蹲在巷口，每人手里都拎着一两个大号打包盒。
一见他下车，几个人立马蹦起来往他这边凑，但在看到紧跟着下车的唐一秋之后，几人雀跃的小步子又猛一下刹住了。
“……我操？”郝亮一愣。
“……我操？”李鹿鸣瞪圆了眼。
“……我操？”龙浩嘴巴张成了大写的o。
“九哥怎么跟小糖糖在一起？”陈志打破队形，把大家心里的惊叹号给问了出来。
就隔着几步路，这话被唐一秋清清楚楚地听进了耳朵里，沈旭转头看了他一眼。
唐一秋虚了一下眼睛，脸色肉眼可见地迅速冷了下来，拎着两大袋东西走到陈志跟前：“小糖糖？”
唐一秋声音很冷，表情更冷，丝毫没掩饰眼睛里瞬间窜上来的怒火和戾气。
陈志脖子一梗，看着非常紧张，闭上嘴不说话了。
“哟，秋哥，好久不见啊。”郝亮很有眼力见儿地把陈志往后一拽，“其实这个‘小糖糖’呢……”
“我问你了么？”唐一秋冷眼瞅着他。
郝亮一楞眉毛，也闭嘴了。
“喂，唐一秋，能好好讲话吗？”李鹿鸣没忍住说了一句。
唐一秋手里袋子一扔，指了指他：“找抽？”
李鹿鸣一拧眉，迅速跟身边的龙浩对了一个眼神，眼里同时蓄上了火气，大概顾忌到沈旭，在没弄清他为什么会跟唐一秋一起出现之前，两人都尽量克制着没爆发。
沈旭在后面看着，心里一阵乱烦。
本以为就现在“寄人篱下”的状态，唐一秋多少会收敛一点儿，但他高估了自己脸的面积，也低估了唐一秋炸点的密集程度，就“小糖糖”三个字，足以引爆一罐tnt。
简直有病。
沈旭伸手拽住唐一秋的后领，猛地一扽，也冷了声音：“你要不走？”
唐一秋被扽得往后一趔趄，震惊地转头对上他的视线之后，眼里的一瞬间腾起的暴怒，又一瞬间尽数褪去，紧咬着后牙，沉声回了他两个字：“我不。”
“那就闭嘴迈腿，”沈旭松开了手，“别他妈事儿。”
唐一秋拧着眉没出声，片刻后，埋头往楼栋口走了。
沈旭转头又冲旁边全程围观了这一幕，已经呆如木鸡的四个人偏了偏脸：“走吧。”
因为唐一秋闹的这一出，一伙人爬楼的时候都没说话，气氛沉闷又尴尬，沈旭拿钥匙开门，唐一秋紧跟其后，东西往餐桌上一放，就沉默地走过去坐到了沙发上，斜靠着沙发扶手，拿出手机没什么目的地划拉着。
陈志最后一个进屋，已经没拖鞋给他换了，沈旭找出鞋套递给他，但陈志杵在门口没动，也没接，表情看上去非常委屈，还有些不满：“他那双拖鞋是我的。”
“谁？”郝亮在旁边问。
“小……唐一秋，”陈志小声说，“他穿的那双拖鞋，上面有两只小熊，我每次来都穿，九哥给我们都专门准备了，你的是两只小鸡仔。”
“我不是，”郝亮乐了，抬起一条腿，晃了晃脚尖，“我今儿是两只小鸭子。”
“我不管，我的就是两只小熊！”陈志一着急，提高了声音，“九哥专门给我准备的！”
郝亮一言难尽，转头看向沈旭。
沈旭也很懵，往前回忆了十五载，确定自己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那就是九哥给我买的，”陈志委屈得快哭了，“现在被他穿了，我不管……”
李鹿鸣跟龙浩挠着头，互看一眼，都想笑，却又忌惮陈志发达的泪腺，用了十成功力憋住了。
沙发上一直沉默的唐一秋突然站了起来，快步走到玄关，一脸烦躁地踢掉了脚上的拖鞋：“拿走，事儿逼。”
说完，赤脚走回沙发又坐下了，继续玩手机。
陈志总算换上了“九哥特供”拖鞋，心满意足的被李鹿鸣和龙浩一左一右，打趣着进到了客厅。
郝亮跟在后面，侧脸瞅了沈旭一眼，沈旭没有回应他的视线，把东西也放餐桌上之后，想了想，朝卧室走过去。
早先郝亮他们来的时候，沈旭都是直接发鞋套，但这几个崽种动静大又特别不讲究，鞋套掉了破了都不管，继续在屋里到处踩脚印。
后来沈旭干脆去超市买了拖鞋，当时正搞促销，买二赠一，他买了四双，就只拿出来四双放着，另外两双他记得自己当时收进了卧室床下面的柜子里。
这床据房东说是专门定做的，下面一圈都是隐藏的储物柜，沈旭蹲地上一一拉开，拉到第三个的时候，找到了没拆封的两双新拖鞋。
他随手拿了一双，一边拆一边冲外面喊：“唐一秋，进来。”
几乎是下一秒，卧室门被推开了，唐一秋出现在门口，看着他没出声，也没再往前一步。
沈旭扫了一眼他光裸着踩在地板上的脚，瘦嶙嶙的脚背上，几根青色的血管很明显地凸起。
“给，”他把拖鞋扔到唐一秋脚边，“穿上。”
唐一秋眼中飞快滑过一抹惊讶，紧接着反手把门一关，先以雷霆般的速度冲进来一把抱住沈旭，紧接着又以万钧之势整个人压了上去。
这一连串堪比生扑的comb令沈旭猝不及防，都没来及反应，就被唐一秋一百多斤的冲击力，撞得往后一仰，倒在了床上，差点没背过气儿去。
“我操！”沈旭低吼一声，攥住唐一秋的胳膊，膝盖一顶，把人掀到一边，又翻身骑上去揪住了唐一秋的领口，“我说没说过……”
唐一秋抬手挡住了自己的眼睛，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呜咽。
沈旭瞬间怔住，把没说完的说咽了回去。
他不确定唐一秋是不是又在演，但他很清晰地看到一滴泪从唐一秋的眼角滑出来，顺着太阳穴，钻进了发根。
沈旭沉默地坐在床边，唐一秋立刻翻身背对他，把自己蜷成了一团，持续压抑着的、又像是在放肆发泄的哭声，在忽然安静的房间里，如同海啸过境般汹涌喧嚣。
沈旭忽然又想到了那只流浪狗，浑身是血，骨头差不多都碎掉了，一只眼睛被打得吊在了外面。
生命濒危之际，也是这么惨烈地呜咽着。
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喊。
是不甘的挣扎，还是绝望的悲鸣……
沈旭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过去十来分钟了，唐一秋已经没怎么哭了，肩膀偶尔抽搐，大概是后劲儿还没缓过来。
他起身去床头柜扯了几张纸巾，又重新坐到床边，递了过去。
唐一秋接过纸巾，慢吞吞地坐起来，盘着腿，低着头，把纸巾按在了眼睛上，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问：“小九，你的底线是什么？”
沈旭回过头，看着他。
“抱一下也不可以吗？”唐一秋又问，揩过眼泪的纸巾攥在手心里。
沈旭一怔，转回头没说话。
房间里又安静了下来，大概过了十来秒，唐一秋慢慢靠过来，从身后抱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