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警巡逻车、警车,以及救护车陆续来得很快,警察迅速对事故现场进行圈维并疏散了围观群众,医护人员开始实施急救。
陆飞羽被抬进救护车的时候,韩星辰才回过神冲了过去。
“干什么!别乱闯!”一个警员拦住了他。
“伤者是我朋友!”他望向救护车里躺在担架上的陆飞羽,医护人员正把输氧罩扣到他的脸上,他顿了顿,一手掀开外套露出里面四中蓝白相间的校服,一手指向救护车,“就是那个男生,我们都是四中的学生!”
警员打量了他一眼,又回头朝救护车那边看了看,往他背上一推:“那正好!你赶紧上去,帮忙联系家属!”
韩星辰跳上了救护车,又跟医护人员解释一下,一个护士也立马让他联系陆飞羽的家人。
他浑身都在发抖,哆嗦着拿出手机,眼睛时不时瞥向双眼紧闭的陆飞羽,手指在屏幕上怎么也点不对地方。
鲜血蜿蜒了陆飞羽大半张脸,皮肤全无血色,就连嘴唇也是一片惨淡的白。
医生正在检查伤势,用听诊器确认心跳,心电监护仪上的指数变来变去,发出缓慢的提示音。
“联系上了吗?”护士问他。
“啊?”韩星辰愣住,一晃神,手机掉到了地上。
“别慌,”护士捡起手机放到他手里,“我们正在尽力抢救。”
“谢谢……”他低下头捏着手机,努力深呼吸,抑制住声音里不受控的颤抖,“请一定要,救救他……”
他忽然想到老爸出事的时候,自己也像现在这样,慌乱、不安、惶恐,还有无措,搅和着乱成一团,什么都干不了,像个无能的废物。
可当时他身边有陆飞羽……
陆飞羽会大声喊着“韩星辰你看着我!”,也会信誓旦旦地安抚他“别怕!没事的,一定没事的!”。
一只苍白的手突然耷拉下来,磕到了韩星辰的膝盖上,吓得他差点蹦起来。
“准备除颤!”医生大喊。
心电仪“滴——”的长响声越来越远,仿佛是从另一个次元传过来的。
他猛地抓住了那只手。
冰冷彻骨,没有一丝温度,连带着自己身上的温度,也经由紧贴的皮肤而迅速消逝。
“松手!”医生拿着除颤器冲他吼,“让开!”
韩星辰仓皇间往后一躲,松开了手。
“还没联系上伤者家人吗?”护士又在问。
“……我……我在找……马上……”他在手机屏幕上来回划拉着,手指抖得太厉害,视线也开始模糊,出现了重影。
萍姨的号码到底在哪儿!
操!
无能!
废物!
废物……
“1米83!”助教站在横杆旁确认了一遍,举起手冲这边喊。
沈旭紧了紧鞋带,架着弓步左右压了几下腿,然后站起来原地蹦了几下。
老莫抬手朝助教比了个ok的手势,转头问他:“准备好了吗?”
他看了老莫一眼,没回答。
考前这一周,田径队的训练全部取消,不过就因为他跟老莫提了一嘴想试试跳高,被老莫和跳高组的王教练连着单独特训了三天。
“几个意思?”老莫挑了挑眉。
“就跟了三天技术训练,”王教练在旁边笑了笑,“第一次正式试跳,你就让他直接从二级标高开始,会不会太激进了。”
“三天够了,”老莫说,“练三天了连个二级都过不了,那他也别跳什么高了,蹦极去吧。”
沈旭心里叹了口气,抬眼盯着二十米外的横杆。
要不是为了韩星辰那句“你跳高的话,应该会很帅”,他不想跳照样不会跳。
随便老莫怎么激他。
今天风不大,阳光白得晃眼。
能感受到一丝被太阳倔强地晒出来的,让人恍惚间误以为春天来了的暖意。
沈旭举起右手,跟助教示意。
助教夹着计数板往旁边走了几步,拿起挂在胸前的口哨吹了一下。
哨音一响,沈旭脚掌轻轻一蹬,冲了出去。
助跑两三步之后,他的身体逐渐挺直,步幅加大,速度越来越快。
跟百米不同,跳高助跑速度是其次的,关键是节奏和角度,尤其是后四步。
最后一步跨出去的瞬间,他右脚猛地蹬地起跳,肩膀微沉,身体迅速一拧,随着惯性腾空而起,在空中自然地伸展开来。
过杆的时候,能听见风从耳边飞速掠过。
天空被阳光晒成近乎透明的湛蓝。
一丝云都没有。
沈晖的脸就在这时突兀地出现在视野里,跟他面对面杵着,悬停在他的正上方。
“你怎么不去死!”
身体砸到垫子上的那一刻,他的脑子里骤然响起沈晖从牙缝里挤出的声音……
“漂亮!”王教练拍着手跑过来,一把拉起沈旭,“老莫嘴开光了简直!就三天啊,三天就一次过了啊!”
老莫跟着一起走到垫子旁,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
“过杆的时候绰绰有余,”助教一脸兴奋,“可以试着挑战一下两米。”
沈旭扒拉了一下头发,回头看了看寂然不动的横杆。
“莫商!”王教练激动地往老莫肩上抡了一拳,“你早把人给我多好啊,你看你给人耽误到现在!”
“这小子百米也不赖好吧,都能进11秒了。”老莫啧了一声。
“你就是舍不得!”王教练说。
“这话说的,”老莫哂笑,“我是田径队总教练,他甭管去哪个组都归我管,我有什么舍不得的。”
“四月份u18的资格赛,可以试着报两项了。”王教练说。
“等他能过两米了再说。”老莫说。
“强化训练三个月,我觉得没问题。”王教练笑得胸有成竹。
两位教练你一言我一语,沈旭始终没吭声,旁边的助教把一瓶水递到他面前。
“谢谢……”他伸出手刚准备接,后脖子突然一阵抽着疼。
“技术动作不错,过杆收腿的时候再注意一下角度就更完美了。不过没关系,毕竟只练了三天,慢慢锤炼……”王教练越说越兴奋,往他背上拍了一掌,“咱们跳高组又添了一员猛将啊!”
沈旭双腿一软,顺着这一掌往前踉跄了两步。
“没事儿吧?”助教连忙扶住他。
“……没事。”沈旭摇头,疼痛已经延伸到了头顶,像是有人正拿冰锥往头颅一下一下狠狠地凿着,疼得他气儿都倒不上来了。
他拧着眉闭了闭眼睛,眼前黑一片白一片,飞快交错着。
“怎么了?”老莫靠了过来。
“啊这……”王教练震惊地看着自己的右手,“这……我没用劲儿啊!我就……”
王教练的声音越来越远,之后又说了什么,沈旭已经听不见了,两眼猛地一抹黑,跪到了地上,紧接着一头栽了下去。
抢救室门口聚了很多人。
萍姨坐在椅子上掩面而泣,郝老师在旁边揽着她的肩,轻言细语地安慰着。
陆叔低着头,焦灼地来回踱步,拳头时不时往脑门儿重重地磕两下。
老郑和李教头眉心紧拧,相对无言。
两个警察分别逐一地向在场的人询问了相关情况,然后就离开了。
韩星辰抱着脑袋靠墙蹲在角落,从上了救护车到现在在抢救室外,他浑身上下一直发冷发颤,无论怎么强迫自己,脑子却依然被恐惧和不安占据着,完全没办法镇定下来。
耳边是细碎低沉的说话声,以及萍姨断断续续的、因为压抑着巨大痛苦反而难以发出声音的啜泣。
距离陆飞羽被送进抢救室,已经过了四十分钟了。
红色警示灯始终闪烁着,像一柄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让人感到深沉的痛苦和绝望,不知道什么时候剑就会落下来,斩断他最后一丝赖以存在的希望。
“太子!”温叔冲出电梯,大步跑了过来,“太子!你没事吧!”
韩星辰抬起头看着他。
“你没事吧?”温叔蹲下来,又轻声问了一遍。